我們一行四人從火山洞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四下無人,我小聲叮囑小熊姐弟,讓他們趁著天黑趕緊去山下的村子找小胖匯合。
“那孩子跟我差不多大,胖乎乎的人挺壯實,你們無論多晚到,他都肯定是守在電話機旁邊的。小胖子身邊還有個司機大叔,也是可以信任的人。你們這一路不要點火把,用手電筒什麽的,被山上的人發現阿滿姐還活著,那就麻煩了。先忍著點,到村子裡就安全了。”
我再三叮囑小熊阿滿姐弟二人。
“我曉得的”,小熊衝我點點頭,手中抓著一把東西遞給我,“這東西看上去挺貴重的,還給你。”
就著頭頂的月光,我仔細看了片刻,認出來這不是下洞前,我分給他的強光手電嗎,除以之外,手電旁邊,還擺著兩隻小巧的鈴鐺。
“我說過,要是你能幫我救回阿雅,子母蠱就送給你,我們苗人言而有信,說到就一定做到。現在鈴鐺是你的了。”
“這是活的嗎?要養嗎?要怎麽養?”
收到這件禮物,我確實非常開心。
“你只需每隔兩三日,將左手食指指尖血,滴兩滴到鈴鐺上,用鮮血喂養它們便可以,記得一定得是左手食指。”
阿滿微笑著囑咐我,“別人的血也使得,但切記不能用死人的血。除此以外,也就沒有什麽其他的忌諱。
這兩個鈴鐺靠近會發光,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平時用不透光的黑布袋裝起來就好。這是我親手做的,也送給你吧。”
阿滿從身上掏出一個小巧的黑布繡花荷包,將兩個鈴鐺裝了進去,一並送給我。
我鄭重地收下荷包,跟他二人道過謝,四人道別,各自分頭行事。
小熊姐弟一走,師傅大手一攤,要我上交荷包。鈴鐺裡面的蟲長得是個啥樣我都沒看清楚,哪裡舍得就這麽繳上去。
“十指連心,食指連心,你還真是個傻蛋。這兩條蟲子可是要用你的心頭血來養,你一個毛都沒長全的屁娃兒,養這麽兩條蟲子來做什麽。還是給我老人家,讓我先研究研究再說。”
師傅不由分說,便把我的荷包搶了過去。我也明白,子母蠱可沒這麽好養,跟養蠶不是一碼事兒。蠶吃桑葉,這兩條蟲子麽,得喝人血。
“你不要看這兩姐弟現在可憐,他們可都不是普通人。把你扔到那蝙蝠洞裡,能不能活,還不好說。
你看那姑娘,那麽危險的情況下,都能逃出升天,我覺著吧,我們若是沒有下洞救她,她也是能夠自救的。
你記不記得那條地下河道,據我觀察,哪怕不認得路,沒有引路人帶領,沿著河道往下遊走,照樣能夠找到出路,逃出這個山洞。
所以說嘛,同情歸同情,但是防人之心還是要有的。……”師傅見我似乎很有些舍不得,巴拉巴拉開始教育我。
“是是是,您說得極對,是我大意了”,我連忙應承下來,要不然,肖大爺又要開啟教導主任說教模式了。
說起教導主任,我又想起唐主任還有小松,也不知道小松現在怎麽樣了,情緒有沒有平複。
這案子查來查去,愈發撲朔迷離。如今,唐主任的心臟沒影兒不說,我爸他們在山上也沒個消息,黃叔他們在冰洞都快一天了,也不知道是啥狀況啊!
我們都從火山洞打了一個來回,他們那邊怎麽還沒有動靜?我是真的有些著急了,催促著師傅往水潭西邊趕過去。
來到水潭西面冰洞附近,
除了瀑布的水流聲,真是毫無響動,我心下愈發焦急,他們不會在洞裡都交代了吧! 啊!呸呸呸!!!我連忙朝地上吐了幾口口水,打消自己這個可怕的念頭。
低頭的時候,山間的明月正好爬到山頂,霧氣雖然濃厚,好歹要比地底亮了許多。我仔細打量,洞口附近又多了許多白天沒有過的痕跡。
一道非常明顯拖拽的痕跡從洞口延伸到洞外,痕跡上面及四周還覆蓋著許多零散的腳印。
應該是他們從洞裡出來了,只是不知道此時狀況如何,黃叔一行有沒有將洞內的人控制住。
我跟師傅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都想起了作為標記的那張大葉子,連忙去翻找在洞口附近的石頭。果不其然,那張壓在石頭下面的葉子上,又添了幾個新鮮的標記。
幾根醜陋至極的豎條條,歪歪扭扭,頂端一坨彎彎曲曲的線團團,這是什麽鬼!
想了想,我差點笑出聲來,這不是幼兒簡筆畫裡面的大樹嗎!
畫得那叫一個難看,不過,我明白了,這是告訴我們黃叔他們一行人在樹林子裡。懸了一天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師傅,他們在林子裡面等我們前去匯合呢。我們下一步要怎麽辦?”
“你累不累,不累的話,咱們就再下一次冰洞吧!”師傅衝著冰洞朝我努努嘴。
“抓蟲子嗎?”我立刻明白了師傅的意思。
“對頭,就是去抓蟲子。”
“你看,瓶子我都準備好了,再打幾個小眼子,剛好關幾隻蟲子,帶回去研究。”
師傅從身上翻出一個洗乾淨的玻璃瓶遞給我看。
這是,……,吃剩下了的香辣醬瓶子!!!
瓶子裡外都還掛著水珠,一看就是剛剛才洗過的!!!
“你曉得我的嘛,沒得辣椒醬,我吃不下飯,所以就把這個順便揣到包包裡頭咾嘛。”
師傅試圖跟我解釋為什麽會隨身帶瓶香辣醬。
我衝師傅翻了兩個大大的白眼,他從身上掏出點什麽古怪的東西來,我都不覺得有啥子稀奇的。
我不過想表達,對於在洞底的時候,不把辣椒醬交出來,一個人偷偷摸摸吃獨食這種行為,我表示強烈地譴責和憤慨。
他是什麽時候把辣椒醬吃乾淨的,又是什麽時候把玻璃瓶洗乾淨的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由於山洞底部的蟲子分布最少,而且綠色光點也最為虛弱。為了避免打攪這群蟲子,我們決定下到洞底的最深處,去抓蟲子。
這是一個理由,除此以外,還有一個不得不去的理由,師傅想要去看一看小熊口中,那個洞底深處的祭壇究竟是什麽樣子。
“你還記不記得小熊說的那句話!”師傅問我。
“他說了那麽多句話,我怎麽曉得您問的是哪一句!”我一臉茫然。
“就是我們問他,為什麽要把他阿雅嫁給洞神那句,你還記得他是如何回答的嗎?”
我仔細地想了想,原話是這麽說的。
“村裡人無論如何都不相信我阿雅沒有下蠱。大巫還說,蟲子是洞神的使者,我們把洞神的使者弄死了,只有賠個媳婦給他,才能平息洞神的怒火,才能把勾波大哥救回來,否則,我們寨子都要遭災。”
“你聽出這句話的漏洞沒有?”
漏洞?經過師傅的提醒,我方才發現這句話奇怪的地方。假設小熊說的話都是真的,那麽可以推理出以下的邏輯。
第一,在懸山村人眼中,蟲子是洞神的使者,是因為勾波他們弄死了蟲子,所以觸怒了洞神,洞神要懲罰他們,而且懲罰的,不僅僅只是弄死蟲子的那幾個人,而是村寨裡所有的人。
第二,懲罰並不是不可逆轉的,可以祈求洞神的原諒。具體做法是嫁個姑娘給洞神當老婆,只要洞神開心了,自然就沒有懲罰這件事情,還可以捎帶著把龍勾波救回來。
第三,從小熊後來告訴我們的信息中,可以推斷出婚禮的流程。先把洞神夫人打扮一番,由送嫁人把她關到東面的山洞當中,這個嫁娶儀式就算是完成了。接下來,再由大巫帶著被蟲子咬了的龍勾波,去到西面冰洞最下層的祭壇處進行祭祀,祈求洞神的原諒,如果洞神同意,那麽懲罰就一筆勾銷,自然龍勾波就有救了。
“這麽說起來,還真是挺奇怪的,有點不合常理。洞神跟使者住一起,跟自己的老婆剛剛辦了個儀式就要分居!這個樣子,他還能開心得起來,還能一高興就順手把命還給龍勾波了!我要是洞神,我才開心不起來嘛。”
“哈哈, 剛結婚就分居,你這個說法倒是新鮮。不過也說得過去。
你看我們平時初一十五去拜神,都是神住在那個道場,洞府,仙山,我們就去到神住的地方,獻上祭品,然後拜神許願。
哪有在西面拜神,卻在東邊獻祭的道理啊!
難不成兩個洞的神仙是同一個,那為啥子要稱呼洞神,而不是山神呢?這是其一。
其二,一般許願的人,所求越大,那麽付出的代價就越大。你看他們求的是什麽,是命,是龍勾波的命,是消除對村寨所有人的懲罰,這麽大的願,得準備多大的代價才能實現啊!
古往今來,最高規格最殘忍的的祭祀方式是什麽呢?”
“是人祭,是血祭。”我恍然大悟。
“我還記得你曾經問過小熊,洞神的婚禮,不會是血祭吧!他是怎麽回答的呢!他說不會,洞神的新娘,只需要把她打扮好,背到山洞中,再找一個隱秘的洞穴,留下新娘一個人,然後將入口封死。
如果沒有人來救新娘,那麽新娘的下場,不是耗盡氧氣憋死在山洞中,就是無水無糧,幾天后活活餓死在那個封死的山洞中,這是什麽呢,這就是人祭,用活人的命來祭祀,用一命來換一命。
新娘無論如何都要死,那為什麽不直接把新娘帶到祭壇旁邊,一刀殺了了事,還直接了當,說不定新娘剛咽氣,龍勾波就活過來了啊!不是來得更快嗎?
字字句句聽起來似乎都有道理,但是細細想來,又件件都不合邏輯。
這件事情啊!我覺得沒得恁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