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初二(三)班是九點半左右下的晚自習。
陳燕約著三兩個同路的女學生,出了校門,一路經過順城河上的南門橋,沿著老黨校,一邊打鬧著,一邊往家的方向行去。
校花嘛,哪怕是前任的,也總有那麽一些追求者。幾個同路的男同學,躲躲閃閃,遮遮掩掩,一路尾隨,跟著校花一同回家。
這一乾人等,正行至老黨校旁的釣鼇台,突然,不知從哪裡跳出一個黑衣人。這黑影出現在陳燕身後,一把就將她抱住了。
陳燕嚇得半死,僵直了身體,一動都不敢動。事出突然,一時之間,她竟然忘記了呼喊求助。眼睜睜地,那黑影偏了頭,便要向她的脖頸處,一口啃過去……
正當危機時分,後面尾隨的護花使者們,注意到前面的異樣。說時遲那時快,一個機智的男學生立刻從路旁撿起半截磚頭,使勁扔了過去。其余人等見狀,紛紛效仿,一窩蜂地撿起磚頭石塊朝黑影扔過去。
還是那個機智的男同學,扔完磚頭以後,他又撿起一塊板磚,一面高聲呼救,一面奮不顧身地舉起板磚就朝那個黑影撲過去。
黑影被眾人嚇破了膽子,倉皇逃脫。只是奇怪,眾目睽睽之下,那黑影一閃,便沒有了蹤跡……
“停停停!”我連忙打斷了小胖。
若不是昨天晚上,我跟他一同去了停屍房,我幾乎以為那個機智的男同學說的就是他自己。
“說書的話那就算了。你再去找事件當中的幾個當事人,好好詢問一下。”
“第一:黑影的性別特征,是男是女,我們暫且先把他當成是個男的吧;”
“第二:黑影的外形特征,多高多胖;”
“第三:黑影的外貌特征,有沒有人看清楚他的臉,臉上有沒有什麽容易辨認的特點;”
“第四:黑影的服飾特征,他穿著如何,服飾上有沒有什麽容易辨識的標記;你說他是個乞丐,你是如何判斷他是一個乞丐的;”
“第五:黑影的體味特征,他身上有沒有什麽特殊的味道,比如說臭味,垃圾味,還是其他什麽味道;”
衣衫襤褸的不一定是乞丐,從肖大爺身上,我學到這一點。乞丐多半挺臭,弄清楚他的職業,很重要。
“第六:他最後不見了,他是怎麽不見的;”
“最後,再跟陳燕確認清楚,黑影抱住她之後的動作,是想非禮她,還是想要攻擊她。”
“你把這些問題都打聽明白了,再告訴我吧!”
“好的,我一會就去。”小胖得了個機會找陳燕,心裡一片美滋滋,說話的語氣都溫柔了幾分。我一陣惡寒,怪球惡心。
說話間,窗外飄來一陣咿咿呀呀的嗩呐聲。我仔細聽了一會兒,嗩呐聲是從教研樓後面,小路所在的弄堂傳出來的。聲音時而清越,時而悲切,時而歡快,時而喜悅,總而言之,風格各異。
在這風格迥異的嗩呐聲中,又夾雜著和尚們咿哩哇啦的念經聲,依稀可聞木魚法器的敲擊聲。
我遲疑了片刻,問小胖,“我聽著,好像是在辦喪事啊!怎麽又死人了?”
小胖側身聽了一會兒,“是從後巷傳來的。小松他們家也不住後巷。要不下學後,我們順路去瞧瞧?”
我有些猶豫,昨天晚上在電話裡才答應了黃叔,不可逞勇好強,需要注意自己和小胖的安全,思考片刻,我拒絕了黃小胖的提議。
“偌大一個城鎮,
既然有人出生,也會有人死亡,這也很正常。更何況,我聽那嗩呐吹奏的樂曲,應該是喜喪,想來跟我們要查的案子沒有多大關系,不去也無所謂。” 岔了一個話頭,我將這件事情含含糊糊地帶了過去。
小胖沒說什麽,我以為這件事情就這麽過去了。
今天晚上,老師發了一套試卷,又拖了一會堂,等我們放學的時候,學校裡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我收拾完書包下樓的時候,小胖早就已經跑得沒有影了。白天還是晴空萬裡,此時居然起了大霧。濃霧厚重,一米之內不見人影,透過昏黃的路燈,零星幾個身影,影影綽綽。
夜深人靜,一個人走在霧氣彌漫的迎賓道上,感覺也還行,此時安靜,倒是可以幫我集中注意力。
就在這個時候,道旁的灌木叢中,突然跳出一個身影,哇地一聲,閃現在我的面前。我還未反應過來,說時遲那時快,這家夥搶了我的書包,轉身跑進了濃霧中。一面跑,一面挑釁地大喊,“來追我啊,快來追我啊,王仙子,追到我,就把書包還給你,哈哈哈哈,……”
這不是黃小胖嗎,好你個死胖子,竟敢戲弄我,看我追到你,錘不死你。循著黃小胖的聲音,我一頭扎進了濃霧中。
小胖子跑得飛快,霧氣濃厚,很快就看不見他的身影。夜深人靜,他的足跡聲我卻聽得分明。出了校門口,他沒有直行,反而往左一拐,朝著後巷奔去。
這家夥居然還沒死心,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他的目標是後巷那戶正在辦喪事的人家。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循著他的腳步聲,向左折入後巷。
順城中學跟醫院家屬院,其實隻隔著一條小巷,兩堵圍牆。若是抄近路,只需要5分鍾。為了防盜,也為了阻止調皮的孩子們,這兩堵圍牆修得甚高,約有兩米出頭,上面還插滿了碎玻璃,想要翻牆,還是需要一些本事的。
我平常回家,很少走這條路,一般是跟小胖一同直行走到南門橋頭,然後左拐上大路,再跟他道別,他往東行,我往西去。
今天晚上卻是個意外。
等我拐進巷子的時候,這才發現,路燈壞了,僅有小巷另一邊,醫院家屬院樓中,不知哪幾戶人家,家中昏黃的燈光還能提供些許光明,不過距離有點遠,在濃霧中,管不了啥用。
小巷曲曲折折,一眼望進去,真是又黑,又暗,又恐怖。小胖的腳步聲已然聽不見了,不是跑得太快,就是躲在哪裡,憋著壞主意,準備跳出來再嚇我一跳!
後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我豈能讓他如願,刻意放緩了呼吸,輕手輕腳地在濃霧中緩緩而行。一面走,一面留神聽著周圍的動靜。
走了約有個幾分鍾,還是沒有發現小胖,這可奇了怪了,他是躲在了哪裡?正當我詫異的時候,前面不遠處,似乎縮著一團黑影。
好你個黃小胖,果然是憋著壞主意準備嚇我呢!我愈發放慢了腳步,想要悄悄潛到黑影背後,來一記反殺,嚇他一跳。
只是愈發往前走,氣氛愈發變得詭異起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兒充斥在後巷中。
我聽到了撕咬咀嚼的聲音,低沉暗啞的咽鳴聲,如同野獸一般,似乎在啃食著什麽東西?
我唯獨沒有聽到的是——呼吸的聲音!
這怎麽可能是黃小胖呢!我連忙停下腳步,縮進了小巷一旁的暗影處。沒留神,踩到幾塊碎石渣,腳底輕微滑了一下,我立即扶住牆壁,矮身貓在牆根邊,屏住了呼吸。
黑影幾乎立刻停了下來,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發出的響動。片刻之間,眼前隻余幾線殘影,那黑影一躍而上,居然攀上了牆頭。
黑影蹲在牆頭,似動非動,似乎在查探周圍的環境。我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唯恐心臟跳得快了,心跳聲被他察覺。
離開了陰暗的小巷,黑影離光源更近了些,卻見他抽了抽耳朵,似乎在傾聽著什麽。片刻,他微微轉過頭來,露出模糊的半張臉來。
看到這半張臉,我駭得幾乎就要失聲驚叫。這半張臉依稀可辯人臉的輪廓,但這半張臉哪裡又還有人臉的樣子。
青黑發紫的面龐上布滿了血汙,兩根尖利的獠牙從嘴唇中支棱出來,依稀可辨,上面還掛著幾絲滲血的肉渣。最不可思議的是,黑影的雙眼,如鮮血一般,竟然是一雙血眼。那雙血眼如同餓狼一般,發出駭人的光芒。
長這麽大,我從未見過這般駭人的生物,似人非人,不聞呼吸,沒有心跳,更像是野獸。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啊!
就在此時,黑乎乎的來路上,突然傳來一連串跑步的足音,緊接著,是手電筒掃射的光芒,而後,我又聽到了小胖的呼喊聲,“小明,小明,你在哪裡啊!……”
這家夥不是跑到我前面去了嗎,什麽時候又到了我身後!我不敢搭話,只是全神貫注地注意著牆頭蹲立著的那個不明生物,雙手暗暗在地上抓了兩把碎石頭渣滓。
腳步聲呼喊聲愈來愈急,愈來愈近,那黑影被驚到了,擺出一幅似要攻擊的姿態。就是現在,再晚就來不及了,我連忙大喝一聲,一面高呼,一面將手中的碎石接連不斷地向黑影投擲過去。
情急之下,我也顧不上許多,隻記得小胖白天告訴我,昨天夜裡那幾個男生驚走黑影的辦法。我只顧著撿石頭,磚頭,玻璃瓶,無論是什麽,撿到什麽,便一面大叫著,一面一股腦地將這些東西往黑影那頭拋擲過去。
等到黃小胖和肖大爺從濃霧那頭穿出來的時候,見到我便是這般如同發癲一般的樣子。
“怎麽呢!怎麽呢!”肖大爺連忙按住我的手,問道。
“那牆頭上蹲著個怪物!”我連忙示意肖大爺去看。
手電筒的光芒照了過去,哪知那怪物竟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不見。
肖大爺舉著手電筒在牆根附近,照了一輪,一無所獲,看來那怪物已經被驚走了。
而則我拽著小胖,來到適才黑影在小巷中蹲立的地方。手電筒的光打了過去,地面上竟然是一隻黑貓的屍體。腸腹處血肉模糊,腹腔中的內髒流了一地,那場面極度惡心,我跟小胖差一點便吐了出來。
肖大爺走了過來,看到地上的慘況,他面容嚴肅,卻是不想多談, 他低聲催促我跟小胖,要把我們二人送回家去。
我忍住惡心,問肖大爺要了兩個塑料袋,準備把這黑貓的屍體帶回去。
我師傅這個人,當乞丐當習慣了,如今雖然不是乞丐,那股做派卻從未改變。但凡是個東西,他都舍不得丟棄,無論要個啥小物件,他幾乎都能從身上立刻給你掏出來,更何況是兩個塑料袋。
肖大爺從身上摸出了兩個袋子,遞給我,一面動手,又指揮小胖,三人一起,將現場打掃完畢。
原路折回,我們三人回到了學校的傳達室裡。
“你怎麽跑到我後面去了!”一面清理手上的汙穢,我一面問小胖。
原來這家夥跑到巷口,一瞅裡面黑乎乎的挺嚇人,就不敢進去了。巷口一旁有個垃圾站,垃圾站前面種了幾株夾竹桃,夾竹桃後擺著幾個裝垃圾的大塑料桶。他也不嫌髒,矮身便躲到收垃圾的大桶背面,準備等我進去以後,尾隨我,瞅準時機,跳出來再嚇我一大跳。
只是左等右等,等了幾分鍾,也沒有聽到腳步聲,自己又不敢單獨一個人跑進後巷找我,於是折回傳達室,找了肖大爺,跟他一起進了後巷。
我果然還是高估了他的膽量!
只是這一路回傳達室,肖大爺都沒有說話,一直皺著眉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對於我把黑貓屍體帶回來這件事,他也沒過問,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他這副表情,似曾相識,幾個星期前,起雷暴的那天夜裡,他也是今夜這般神情。一定是出事了,而且出的還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