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暑假,我拜師入門,成為臭老頭的徒弟,開始學習術法。時間轉眼就到了1994年,這一年,我成為一名初一的學子。
一切跟小學似乎也沒多大的變化,小胖,二貨,嬌嬌,還跟我同班,若要說起有什麽變化的話,那就是,我的同桌換了一個,他叫唐小松,外號牙仔,是學校教務處唐主任的兒子。
牙仔是跳級升上來的,年齡最小,是我們班的老么,比我還小了三個多月。因為他年紀小,念到初一,牙還沒換完。每每大笑的時候,咧開嘴,缺了的兩顆門牙便暴露在人前。語文課本上不是有那麽一句話麽,“笑人齒缺曰狗竇大開”,於是就被人取了這麽一個外號。既笑話他是個小不點,又笑話他是個缺牙巴,笑起來就跟狗洞開了大門一樣。小松是個好脾氣的人,他也不生氣,我跟他很聊得來。
最近我們班,男生們私底下都愛玩一個遊戲,這個遊戲名字叫做“校花暗戀我”。黃小胖尤其愛玩,說白了,就是我們這幫男生的YY。
秋天的時候,班上轉來一個女孩子,她叫吳莎莎,用小胖的話來說,這姑娘長得那叫一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是他長這麽大以來,見過最好看的女孩。
吳莎莎剛一轉來我們學校,立刻憑借她的美貌成為順城中學的新任校花。我們班有30多個男生,據說至少有20個都暗戀她。“校花暗戀我”這個無聊的遊戲,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誕生了。每日上學,都能聽到男孩子們在玩這個遊戲。
“今天校花跟我說了一句話......”
“今天早上早操的時候,校花看了我一眼......”
“今天我給校花發作業了,她還衝著我笑了一下......”
“哎呀!小明,你說莎莎是不是暗戀我呢!”
小胖雙手捧臉,做出一副不勝嬌羞狀。
嘔!!!!,我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你是有權有錢,還是有相貌有身材?她暗戀你?暗戀你長得胖,吃得多,還是不要臉!這話已經不知道說過了多少次,無奈對方就是頭倔驢。算了,算了,牛不喝水強按頭!還能怎麽辦,只能隨他,隨他去好了。反正又不是我暗戀校花。
諸如此類特別無趣的場景,每天都要上演,只不過今天是個列外。一到教室,傳得沸沸揚揚的居然不是校花暗戀我。
今天時逢百年難遇的日全食,據說這一次的日全食極為罕見,伴隨一顆叫做什麽海爾的彗星一同出現,雙星同現,千年難遇。難怪大家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終於把校花拋在了一邊,焦急地等待著日全食的出現。
九點出頭,天象異變。短短兩分多鍾,天光晦暗,黑暗籠罩蒼穹,太陽隱去光芒,隻余一個白生生的光圈還在黑暗中艱難地掙扎。
隨著幾聲淒厲的尖叫聲,陽光撕破黑暗,露出一個小口,橘紅色的紅日終於又出現在天穹之上。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變得越來越大,走廊上亂做一團,有人往教室裡跑,有人往走廊上衝。
沒想到這短短兩分多鍾時間裡,卻發生了兩起驚險的跳樓事件。
第一起跳樓事件算是有驚無險,只是從三樓的教室跳到了對面的宿舍樓裡,當事人就是我的那個缺心眼的二貨乾哥。
據他交代,他只是想趁著大夥都沒注意的時候,偷偷摸摸地去男生宿舍,補個覺罷了。只是時間來不及,樓道裡又都是老師,不知怎麽的,他便想到了這麽個餿主意。
不用下樓,只需要跳到對面二樓宿舍的陽台上,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去補覺了。幸好他身手敏捷,反應靈敏,抓住了陽台邊牆面上的下水管,才沒有跌落下去。事後,被學校開了個留校察看的警告,又是被他爸一頓好打。 然而第二起跳樓事件就沒有這麽幸運了。
聽到尖叫聲的時候,大家都亂做一團,下意識地,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我跑到走廊上。
隔著一個小操場,對面是初三的畢業樓。小樓不高,只有三層,不像我們所在的這棟教學樓足足有六層,還加上一個拐角跟教研樓聯通成一體。本來新生都應該從一樓排起,只是輪到我們班的時候,牆面滲水,據說要砸開牆面大修,所以陰差陽錯,我們班是唯一一個被安排到三樓的初一班級。
我衝出教室門口,第一眼便看見了對面畢業樓三層走廊處一個穿著綠色軍裝的中年男子。那男子一臉不可置信地半舉著自己的雙手,呆滯地站立著,低頭望著樓下。
我從走廊探頭往下望,立刻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一個女孩子側躺在小廣場冰冷的水泥路面上,她的身下正被冉冉冒出的鮮血慢慢浸透,如同一朵盛開的鮮血之花,呈現出一種妖異的美感。
一支大手突然捂住了我的眼睛,我被推進了教室,教室門被人從外面拉上,栓上了插銷。
關在教室裡的眾人都被我嚇住了。小胖子拉著我的衣袖問道,“小明,你怎麽呢?臉色這麽難看?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老師為什麽要把我們關在教室裡?”
“沒什麽,大概是怕大家亂跑吧,馬上就要上課了。大家都去位置上坐好,老師馬上就來了。”
我很快鎮定下來,平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大家聽了我的話,回到座位上。有人趴在桌上睡覺,有人拿出課本開始預習,有人在交頭接耳地聊天,我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掏出書包,拿出課本。只是,如果此時有人注意我的話,一定會發現,我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因為,我已經發現了躺著水泥路面上的女孩是誰。
她穿著那件慣常穿著的黃色毛衣,那件每次一穿就被小胖誇得如同仙女下凡一般的黃色毛衣。她是小胖口中每天都要提上無數次的女神校花——吳莎莎。
看到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死亡,和看到自己身邊的朋友正在死亡,那是兩種不一樣的感受。
前者或許會讓人感到同情,感慨生命的脆弱,而後者卻會讓人覺得無助和恐慌。
我完全不敢去看小胖的臉,我怕自己忍不住會告訴他,你喜歡的那個姑娘正在死去。
師傅曾經無數次告誡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萬事萬物皆有其因果,像我們這樣的人,就注定要看淡生死,無懼別離,總會在門的另外一邊相遇,著什麽急呢。
可此時此景,我終究做不到師傅口中的那八個字,“看淡生死,無懼別離”,歎了一口氣,我摘下了這一年多來,從未離過身的兩隻耳針。
一股噴薄的靈氣伴隨著天地造化最古樸的力量,撲面向我襲來。整個人為之一振,我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空明和澄澈。
眼前的牆不再有實體,透過它們,我看到了那個躺在樓下的小小身影。一團綠光在慢慢地變得黯淡,顏色變得越來越淡,等它變成完全透明的時候,就是她變成靈體的時候。所幸的是,綠光雖然微弱,但並沒有完全變成透明,看來她暫時保住了性命。周圍又湧來許許多多的綠光,有強有弱,它們簇擁著這團虛弱的綠光帶它離開了操場。
我松了一口氣,稍後,找到她,設法讓她恢復一些生氣,也許她就能夠脫離危險。
重新戴上兩隻耳針,眼前的景象變成了往常的樣子,同學們不再是一個個或明或亮的小小綠光,牆壁地板課桌凳子,又變成了實實在在可以觸摸的樣子。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副景象,不過眼下還不是一探究竟的時候,最重要的是,我得找機會,趕緊溜出去,去救吳莎莎。
11點45分,門終於打開了,趁著大家去食堂排隊吃飯的功夫,我拉了小胖離開學校。
“小明,莎莎生了什麽病啊?要不要緊?你說我要不要買些水果什麽的去看她。”
我點點頭,孺子可教也。暗戀什麽的,從來都是自己感動自己,既然喜歡,那就去表白,無論結果是好是壞,至少對自己是一個交代,我決定推小胖一把。
我並沒有告訴小胖事情的真相。
如果能夠救人,那就拚盡全力,救她一救。如果實在救不了,那就讓他倆能夠好好告個別,免得將來留下什麽遺憾。吳莎莎有沒有遺憾我不清楚,但至少小胖子沒有遺憾就行。
我帶著小胖先去找了我媽。
“上午送來的那個女娃是你們同學?”老媽問我。
我點點頭,小胖拎著一袋子水果,亦在一旁隨著我點頭。
“虧到3樓距離地面也就7米出頭,這孩子跳下來的時候,是一隻腳先著的地,兩支胳膊護著了頭,所以撿回了一條命,就是胳膊和腿全斷了。人還在重症病房裡昏迷沒醒呢!”
“她媽正堵在病房門口要跟她爸拚命!說是她爸當著全校人的面打了她一巴掌,她這才跳的樓。”
“你們這個時候去,恐怕不太好!”老媽勸我們。
“別人的家務事還沒有理順呢,現在去,倒是像去瞧笑話的樣子。且等等,等他兩口子氣順了,再去看吧。”
還是老媽想得遠,這個時候確實不太合適。
小胖聽說吳莎莎跳了樓,非常驚訝,面色便有些不好, 他雖然疑惑,但還是記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那這水果?阿姨,你看……”
“放著吧,一會我看看情況,幫你捎帶過去。”
小胖放下手中的水果,剛要走,停下腳步,又多嘴問了一句,“阿姨你知道莎莎的爸爸為什麽要打她嗎?”
老媽歎了一口氣,“一起送她過來的有好幾個是你們老師,我一看是熟人就多聊了幾句,有個老師就悄悄告訴我了。”
“說這姑娘跟個初三的學生處朋友呢,早戀,被老師發現了,請家長。誰知道來的是爸爸,爸爸是個暴脾氣,劈頭蓋臉罵了一頓,扇了孩子一巴掌。這姑娘也是強,一句話都沒說,翻出欄杆就跳了下去。哎呀,你說現在的孩子們怎這麽烈性,就這麽不把自己的小命當回事兒啊!”
“不過小明啊,你要是早戀的話,我一定不會阻止你的,我跟你爸都支持你,大大方方就行……”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怎麽扯到我身上了。我對老媽很是無語,卻見小胖突然抱起那袋本來已經放下的水果,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小胖這孩子,還沒開始戀呢,就已經失戀了。也好也好,倒是省我一番唇舌,畢竟他跟校花是真的不合適。
“千萬別把這事告訴你們其他同學啊!”
老媽急匆匆地囑咐我們。
我對她擺了擺手,也走了出去。小胖去了哪兒,我倒是不著急。知道吳莎莎性命無礙,我頓時也安心下來。不過想來她肯定會吃些苦頭,同學一場,我還是先去找她,看看她的情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