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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撿到離家出走的沙優開始重生東京》二百七十六、為什麽背叛我?
淅瀝淅瀝、沙沙、淅瀝瀝。

 周一中午過後,天空靜靜下起小雨。

 盡管馬上就是三月,陰鬱的天色卻沉重得就像有台風登陸,沉甸甸地圍繞校園。

 連綿不絕的雨滴在教室窗戶上掀起層層漣漪,給無人的操場籠罩了一層半透明的柔軟面紗。

 相較於室外猶如夜晚提前到來的幽暗景色,被螢光燈照亮的教室裡面卻異常明亮,仿佛只有這個地方超脫塵世。

 歷史老師在講台上面單調講課,毫無起伏的音調叫人昏昏欲睡。

 新條香從窗外收回目光,偷偷從包包裡面拿出隨身鏡,往後面照去。

 教室後排的景象隨即出現在鏡面上。

 趴在桌上酣睡的竹井、張嘴打著哈欠的山口、不知在做什麽的佳子、認真記錄板書筆記的惠。

 ——那副畫面正是再尋常不過的校園日常。

 她稍微調整一下角度,將鏡子往左側傾斜,終於看到了角落裡的那個人。

 此刻的加藤悠介正出神地眺望窗外,英俊的側臉看來十分平靜,不知在想些什麽。

 新條香半闔起雙眼,眼底閃過一抹微弱恍惚,隻覺得昨日所發生的一切就如同幻覺。

 自從加藤悠介昨天給她留下那句話以後,後面就再沒有過任何消息。

 盡管芹澤夕有向詩羽她們打聽情況,但得到的也只是「有什麽等之後再說吧」,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

 具體關於加藤悠介的狀態怎麽樣,以及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麽,她們一無所知。

 新條香就這麽默默看著鏡子裡的虛影,一直到課程結束後才將其收起。

 早早收拾好書包的裡香與千代跑過來,圍繞著這場大雨發起牢騷。

 “嗚哇,這雨好像下大了吧?”

 “慘了,我沒帶傘來呀。”

 “應該只是暫時性的暴雨吧?”

 “誰曉得嘛,不過最好是那樣啦!”

 “話說昨天的天氣預報不都說過今天有雨麽?小千你怎麽不帶傘?”

 “這個……我昨晚和男朋友煲電話粥聊到很晚,一不小心就忘記了。”

 “唔哇~一言不合就秀恩愛什麽的好惡!”

 “好過分!?”

 新條香聽著她們的對話,從書包裡拿出自己的折疊傘,遞過去。

 “小千,這個你先拿去用吧。”

 “咦?可是,那樣太過意不去了。而且,小香你要怎麽回去?”

 面對千代詫異又不好意思的表情,新條香微微一笑。

 “別客氣,反正我現在還不回家,會長他說有事要找我,所以我要先去學生會那邊。”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就謝謝囉?我明天就把傘還你,小香。”千代興高采烈地接下雨傘,一臉感激。

 “嘿誒~~~?”

 裡香臉上掛著曖昧的表情,打趣著說:

 “原來如此~只要沒帶雨傘的話,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跟加藤會長同撐一把傘了吧?小香你好詐~~!”

 “咦咦?小裡香說的是真的嗎!?小香。”

 “小千你不想借傘的話可以還給我。”

 “啊啊,我要借的我要借的,對不起了啦~”

 千代俏皮地吐吐舌頭,像是擔心她會反悔,拖著裡香趕快走了。

 新條香回頭望了一眼,發現加藤小隊的成員均已不在教室。於是她也背起書包,一個人往活動大樓走去。

 走過二樓的架空連廊,來到活動大樓。

 在這個無法進行戶外活動的天氣下,文化類社團的學生反而成為了主角,不少人都在走廊上討論著這場突然的暴雨。

 新條香一邊跟人打著招呼,一邊從樓梯走上三樓,抵達學生會室門口。

 她再次拿出隨身鏡,分別做出泫然欲泣與楚楚可憐的表情,仔細確認一下昨晚練習多次的成果,然後滿意地收起鏡子。

 ‘等下要表現得乖乖的~不要跟會長頂嘴,直接認錯就好。’

 她深深呼吸一口氣,抬手敲了兩下門,並在得到「進來」的回應後開門而入。

 房間裡面沒有開燈,顯得昏暗而冷清。

 濕冷的空氣從開了一道手指縫的窗戶鑽進來,混雜著瀝青與塵土的氣味,容易讓人聯想到夏日的田間小路。

 室內彌漫著無言的沉默,唯聞窗外雨水拍落。

 加藤悠介獨自坐在沙發上,手中拿著一本詩集,展開的扉頁上是北島的《白日夢》。

 他低著頭,額前的銀發自然下垂,半遮住漆黑狹長的眼睛,睫毛略長,末端上揚眼尾微挑,是那種冷漠又多情的眼型。

 “會長……”

 新條香用可愛的嗓音輕輕叫了聲,怯怯走到對方身邊,停住腳步。

 恍若是沒有聽到她的話,加藤悠介凝視著手中的詩集,顯得有些深靜。

 新條香偷偷瞄了一眼,看到這樣一個段落。

 「於是我們迷上了深淵,一個紀念日,痛飲往昔的風暴,和我們一起下沉。

 風在鑰匙孔裡成了形,那是死者的記憶,夜的知識。」

 沒有等她多看,少年便合上詩集,然後緩緩抬起頭。

 “——為什麽背叛我?”

 他又輕又低地問,清冷的嗓音裡帶著某種壓抑。

 新條香的心跳漏了一拍,撲通一聲跪下,雙手撐著膝蓋低下頭,用輕細的嗓音說:

 “……對不起,會長,我做錯了事,無論會長要怎麽責罰我都可以。”

 她沒有抬頭,不過卻能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頭上的視線。

 加藤悠介停頓片刻,“……你早就知道來做志願者的人是她。”

 新條香眼皮一顫,縮著肩膀回答:“……是。”

 ——咯吱、唧唧。

 正前方的視野中,那本詩集驟然被揉成扭曲的形狀。對方蒼白的手指捏得咯咯作響,氣息一下子粗了些許。

 “你那天……跟我繞了那麽大的彎子,就是為了鋪墊這件事?”

 新條香把頭垂得更低,遲疑了好幾秒,才硬著頭皮擠出一個音節。

 “…………是。”

 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難以言喻的壓抑,空氣濃稠得叫人窒息。

 少頃。

 “我們當初的契約,是什麽?”加藤悠介一字一句地啟唇,嗓音冰冷。

 新條香胸口一緊,雙手攥緊遮住一半手掌的衣袖,回憶著背誦起來。

 “……我不會背叛會長,我會比霞之丘學姐、加藤同學、澤村同學更聽話。只要是會長的要求,無論什麽我都可以做。”

 “我不會給會長添麻煩,我甘願被會長使用,成為會長解悶和排解的對象。”

 “會長是我的小錢包,我是會長的專屬物品。就此……契約成立——”

 說到最後時,她的聲音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加藤悠介則是冷笑一聲。

 “記得倒是挺清楚。”

 “會長……我……”

 “既然知道,為什麽要招她進來?”

 “這是……”

 “既然知道,為什麽要瞞著我?”

 “那是……”

 “既然知道,為什麽——你敢背著我聯系她?”

 “——!”

 加藤悠介問得一次比一次快,言辭並不激烈,透著一股深思熟慮後的冷靜。

 ——可這樣反而越讓人害怕!

 新條香寧願他會暴怒,會打罵會責罰自己,卻唯獨不願見到他冷靜。

 畢竟人類這種情緒的集合體,只要經過適當發泄,怒火總會有消散的時候,最怕的是選擇憋在心裡……

 漫長的沉默過後,處在高位上的少年低聲說了句。

 “把頭抬起來。”

 “會長……?”

 新條香戰戰兢兢抬起頭,完全失去了平日裡的圓滑與伶俐,只是惴惴不安地望向對方。

 “——唔!”

 那是她至今從未見過的,平靜的怒火姿態,宛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帶著一種叫人心悸的感覺。

 直視而來的深沉眼瞳中滿是涼薄與淡漠,就像是一下子回到以前,仿佛在告知彼此今後的關系。

 “會……長……?”

 新條香喃喃著張開嘴唇,從喉嚨裡擠出兩個字,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捉住什麽,卻被對方躲開。

 “——你做得很好。”

 加藤悠介深深望了她一眼,點了兩下腦袋,而後便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房間。

 哢嗒、啪當。

 門扉開關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直到很久以後,新條香才恢復知覺。

 她哆嗦著收回手,茫然地環顧四周。屋子裡頭終於不再沉重,卻寂靜得叫人發瘋。

 她扶著沙發站起身,拾起那本仿佛被遺棄的《北島詩集》抱在胸前,然後鎖上門離開活動大樓,一路來到校舍的鞋櫃這裡。

 機械地從鞋櫃裡拿出製服鞋穿上,把室內鞋放回去並順手處理掉一些告白信。

 走到外面的屋簷下,沁涼的空氣伴隨著吵雜的雨聲一並而來。

 那場雨,就像老舊的玻璃彈珠。

 新條香仰望下著大雨的天空,愣愣站著。

 黯淡的天空沉甸甸的,壓迫著整座城市。

 “哇啊,好大的雨,這樣撐傘也會淋濕吧?”

 “不要緊,我把外套給你穿就好了。”

 耳邊傳來學生情侶打情罵俏的對話與嬉笑,聽著無比聒噪。

 “會長的書……不能弄髒了……”

 新條香喃喃自語著,把那本詩集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的最下層,既而又把書包背在前面。

 啊啊,早知道就不借給小千傘了。

 她一邊漠然心想,一邊向前邁出腳步。

 嘩啦嘩啦,劈劈啪啪。

 豆大的雨水猛然拍擊在身上,打得人臉頰生疼,頭髮和衣服更是一瞬間就被淋透。

 “咦?那個女生……不是吧——!?”

 背後似乎傳來某個學生的驚呼,不過她卻懶得理會,只是抱著書包低頭趕路。

 從這裡跑步到豐之崎車站也就十來分鍾,之後就可以順利搭乘電車回家,再舒舒服服地泡個熱水澡,給會長處理一下日常工作……

 新條香想到這裡腳步一滯,緊咬著嘴唇,接著又加快速度。

 昏暗的視線中,她嗅到雨水的腥氣與泥土味。

 街道兩旁的路燈散發出微弱的光芒,路上的塑料袋和空罐被風吹得到處跑,雨水在地面形成如同陷阱般的水窪。

 她啪唰一腳踩上去,濺起的水花飛揚,打濕她的鞋襪與衣裙。

 幽暗迷蒙的風景中,仿佛只有遠方的車頭燈與水花濺起的聲音,將她與這個世界連結起來。

 她跑啊跑跑啊跑,等到抬起頭時,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跑過頭,早就超過了車站。

 新條香茫茫然地環顧四周,低聲抱怨一句:“……搞什麽啊,真麻煩。”

 大雨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身上,順著脖子往裡鑽。穿在裡面的水手服濕成一片透明,好在因為天氣的緣故,周圍無人經過。

 好似感知不到寒冷的,新條香眯著眼睛辨認一下方向,開始朝著車站折返。

 這邊的風向正是逆風,將她單薄的身體吹得搖搖欲墜。

 她抹去臉上的雨水,忽然感到眼角有些發燙。抬手揉了揉乾澀的雙眼,被刺激到的淚腺本能滲出淚水。

 抬頭仰望夜晚提前降臨的天空,此刻群星黯淡,沒有一點光亮。

 “哈哈……已經……完蛋了呢……這下子就,什麽都……沒有了……我真是個白癡……”

 新條香啊哈哈地乾笑著,嘴唇被咬得發白,接著又低下頭去。

 咆哮的強風蓋過四周所有聲音,濕透的衣服奪去她的體溫,水分使她的身體沉重,眼前所見是一片模糊。

 在這滂沱大雨中,她抱著肩膀,踉蹌地一步步朝前走去。

 整個世界,只有她被留在這場暴風雨裡。

 ◇

 “小香!?你怎麽會淋成這樣——!?”

 當她好不容易回到公寓時,目睹她淒慘模樣的芹澤夕忍不住發出尖叫,隨後立刻就把她趕進了洗手間。

 “總而言之你快點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去泡澡!熱水我已經放好了,我去幫你準備要換的衣服!”

 新條香站在洗手池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就像看到溺死的水鬼。

 她的頭髮貼在臉上,濕透的製服黏在肌膚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滴著水。

 原本可愛的面容此刻十分蒼白,出門前畫好的淡妝也花成一團,宛如隨水流融解的水彩顏料。

 “……醜死了。”

 她撩起額前的頭髮,自嘲一笑:“會長才不喜歡這種醜女呢~”

 芹澤夕急匆匆抱著睡衣跑進來,見到她竟然呆站在原地不動,再度開口催促起來。

 “啊,小香你怎麽還不脫衣服?你這樣子絕對會生病的!快點行動啦!”

 新條香對此也不強嘴,自覺地把濕透的衣服與內衣悉數脫下,將自己放進浴缸裡面。

 溫度正好的熱水從四周包裹上來,帶著舒適無比的暖意,驅散了身體裡的寒意。

 “唔……”

 她的眉頭一舒,不自覺發出聲來:“……好暖和哦~”

 “小香,你的製服我直接放進洗衣機裡面洗咯?要換的睡衣我留在洗衣機蓋子上面,還有晚飯也差不多做好了, 你洗完後應該就可以吃了。”

 “好~~~謝謝。”

 “別客氣~那我就先出去了,小香你慢慢洗。”

 芹澤夕說完便離開浴室,臉上的笑容宛如賢妻良母。

 新條香掬了一把水拍在臉上,接著把頭也埋在水面下,用鼻子鼓著氣泡,慢慢地呼出肺裡的空氣。

 如此一來,就像是連同胸口沉積的情緒也跑出了一部分似的。

 然而——

 那沉在最底下的東西卻依舊卡在那裡,如同鉛塊般一動不動。

 ……

 今天有事,早點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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