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會長候選人,加、加藤悠介同學的演講,請……請上台。”
在主持人磕磕巴巴的話語中,少年緩緩從帷幕後走出,站在了禮台前。
先是對一旁的主持人點了點頭,然後才將視線轉向了觀眾席。
只見衝田正有如一個英雄般的向著自己班級的隊伍走去,伴隨著注視與掌聲。
好不得意。
再轉到加藤悠介這邊,掌聲就變成了無聲的抵製。
各種審視且苛責的目光就一齊朝著他湧了過來,無形的壓力仿佛一座小山一樣的壓在了肩上。
沉重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名為「氛圍」的野獸在人為的操作下開始展露獠牙,一股由惡意所組成的濁流欲圖要將每個人都吞噬。
讓人既不可阻擋,又無力阻擋。
即便有些人明顯感覺這樣不對,但經過刻意的引導,大部分人的價值觀已然產生了扭曲。
那些惡意開始傳染、開始增幅。
心中的欲望被正義感所包裝,並化為行為上的暴力,全部指向了加藤悠介。
而這份惡意的來源就是衝田。
舞台的帷幕後,惠的臉色刷的如一張白紙。
二年級的隊伍中,一雙暗紅的眼睛變得冷咧起來。
一年級中,留著金色雙馬尾的少女那握緊的雙拳正在微微顫抖。
在這種近似千夫所指般的情況下,卻見台上的少年微微勾起單邊嘴角,臉上浮現出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
仿佛是要給予回敬的,少年將麥克風拉近了自己,然後直接說道:“除了少數之外,今天坐在下面的絕大部分人——都是垃圾。”
清澈的嗓音從場內的揚聲器中傳出,清晰的進入了每一人的耳畔。
少年的身姿站得筆直,宛如一株永不摧折的松柏。俊逸的外表之下,開口所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王炸。
明明聲音不大,卻震的體育館好似一陣搖晃。
蓮見老師驚訝地捂住了嘴,圓圓的眼睛瞪得老大。
中村勝忍不住從座位上站起,起至一半複又迅速坐下。
正往回走的衝田腳步猛地一頓,繼而不屑地搖了搖頭,並低笑著說了一句:“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充其量不過只有這點程度嗎?”
場內先是安靜了一下。隨即——
“嘩——”
人群中引發了軒然大波。
“怎麽回事這個人?”
“居然說我們是垃圾什麽的,也太狂妄了吧!”
“區區一年級的,相當囂張啊。”
“差勁!”
學生們不由得騷動了起來,一時對台上這人的印象差到了極點,也由此更加認同了衝田剛才的觀點。
台下,一年E班所在的區域。
趁著沒人注意時偷偷從二樓看台溜回來的山口,以手肘撞向了身旁竹井的側腹。
咬牙道:“那家夥,垃圾什麽應該不是在說我們吧?”
對方就有些不滿的看了他一眼,回了一句不知道。
與此同時,來自隔壁高年級的學生群體也有愈加嘈雜之勢。
就在情況要逐漸失控時,台上的加藤悠介才繼續說了一句:“要說為什麽的話,因為你們放不下心中的那份傲慢與偏見。”
在眾人因為他的話語而產生反應的空白間隙中,少年又接著道:“就像現在,很多人覺得他們在思考,而實際上,他們只是在重新整理自己的偏見。”
學生們不由得微微一怔,隨即紛紛皺起了眉頭。
先是下意識地想要否定,可話到嘴邊卻又感覺無法說出口,畢竟從一開始,他們就是戴著有色眼鏡來看待這人的。
在這種如鯁在喉的矛盾心理中,氣氛反倒突然變得安靜。
表面看似風平浪靜,實則卻是暗流湧動。
沒有給他們反駁的機會,加藤悠介繼續放話道:“一束光照進鐵塔,鐵塔裡的肮髒齷齪被顯現,這束光便有了罪。”
這一次,人群的反應發生了微妙的不同。
有的人思索,有的人恍然,有的人則是眉頭皺得更深。
但相同的是,眾人皆是選擇了按耐著情緒暫且聽下去。
偶有試圖想要站起來理論一二的,也被此時的場內氛圍給牢牢固定在了座位之上。
氣氛開始悄然發生著改變。
二年D班的隊伍裡,不斷抖腿並散發出冰冷氣息的美女驀地停下了動作,抿緊的嘴唇也慢慢放松了下來,眉宇間浮現出一抹拿對方沒轍的感覺。
老師們所在的區域。
“喔呀?”
花白頭髮的老者則是有些驚訝的看了台上一眼,目中若有所思。
第二排的位置上,中村勝疑惑的對著身旁小聲問道:“怎麽了?剛剛那句話有什麽問題嗎?”
蓮見佳乃子就輕笑著回應說:“是尼采說過的話,被加藤君拿來回擊了。”
頓了頓,她又接著小聲說了一句:“用哲學家的話來為自己辯駁,小加藤他還挺狡猾的。”
語氣中帶著幾分溫柔與俏皮,十分生動。
中村勝不由得微微咂舌:“他如果能把這些時間用在學習上,之前也不至於會掛科了。”
要說真正讓人值得驚訝的,應該還是少年身上的那份從容與能將氣氛逆轉的手段吧。
連打帶消的,一場隱性的衝突就被消弭於無形,而自身又絲毫不落下風。
頗有一種沉穩大氣之感。
而少年的演講依舊在繼續。
“傲慢與偏見會讓人變得自大而又無知,若是不能將這些放下,你們也永遠無法看清事實。”
加藤悠介用令人感到嚴肅,且像是在指責錯誤般的音色,這樣講下去。
“一年級生就不可以當學生會長?為了要迎合別人就給自己套上枷鎖?打扮土氣,身為禦宅族就是一種罪?通過惡意中傷、排擠、孤立甚至傷害別人來獲得內心的成就感?”
“運動社團就可以理所當然的分配到更多經費?文化類社團卻連一把用到搖晃的椅子都舍不得扔?”
少年一一編織著話語。
“當然,若是能給學校爭得更多的榮譽,這一點也無可厚非。但事實上,我們學校的社團卻沒有什麽實績。”
低沉的嗓音在體育館內回響,諾大的空間之中只有一個聲音。
許多人的呼吸微微變的急促。
稍微隔了一段時間,加藤悠介才接著道。
“而在經費上享受著如此偏愛的那些社團,到了比賽的時候卻可以無視實力的差距,讓那些終日只知道偷懶的人上場,只因為他們是高年級。”
“明明努力了一整年,卻因為無法上場的關系只能乾坐在板凳席上,做著加油、打氣、應援一類的事情,然後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輸掉比賽,還能無所謂的嘻嘻哈哈?”
縱使沉默不語,卻依舊能感到部分人的情緒在逐漸昂揚,並隨著少年的話語而產生了共鳴。
順著勢頭,加藤悠介繼續追擊。
“因為他們是高年級,就可以理所當然的吩咐低年級去跑腿。”
“因為他們是高年級,就可以把自己的錯誤推到別人身上……以及,明明是自己對文件保管不善,卻跑來找茬的前學生會長。”
“這種事情真的十分可笑,但卻每一天都在發生,而我們。”
他目光炯炯的盯著下面的人群,然後一字一句的說道:“還要讓這些事情持續多久?或者說……你們還想忍耐多久?”
抑揚頓挫的聲音在耳邊回蕩,許多人皆是不由自主的朝衝田那邊望了過去,目光中產生了一些懷疑。
衝田的臉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