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在台下靜坐,張松坐在他的旁邊,沈鋒則坐在台的另一側。
石台俱碎,杜仲此時一抬頭便能與沈鋒對視,二人的眼中紛紛閃過一絲詫異。
或是熟悉。
杜仲也不再多想,閉眼沉思。
這幾天來發生了太多事情,自己身世的謎題越來越混沌飄渺。
命運似乎在冥冥之中指引著什麽。
自己先是遇到銀狼,救了那富貴女孩一命。然後又莫名其妙的摻和進皇城刺殺案,見了皇帝,認識了呼延灼。本以為自己已經練的武功蓋世,出山就是橫掃八方,傲視群雄,沒想到剛到進京城就被什麽六扇門給輕松降住了,差點在朝堂之上丟了性命。然後又見到了自己的外公,是除了孫老夫婦和齊承祿之外,唯一見到的親人。但不知為何,這關系還是不能擺在明面上。而後又結識了柳伏辰這麽一位堂兄,成為了九鳳樓諜網的一份子,又跟著外公的指示來考國子監。
在武舉的時候又破了八百龍象騎的大陣。
不過也是耍了些小心機,這陣只是困陣,這幫鐵騎又不能傷人,個個用的都是無槍頭的鐵棍子,要是真上了戰場,這幾千考生估計都熬不過這八百鐵騎兩輪衝鋒。這次倒是折了這幫鐵騎的面子,讓他們憋了一肚子氣,想想也是一樁趣事。自己和柳伏辰的名聲想必也會被落榜考生們四處散播,‘趙子龍’這個名字估摸著要名震一時。
朝堂驚百官,武舉破騎陣。好事,好事,可惜自己當初皮了一下,告訴皇帝的名字是‘趙子龍’,要是自己的本名就更好了。
在武舉中又結識了張松,見識了同輩的天驕,也了解原來自己在天才中也是並不顯眼的那種。
上杉越的刀,極快,收刀後殘影還掛在空中,看來武聖這個境界可不是鬧著玩的,是像齊叔一樣的壓迫感。
在離開大山之前的那晚,酒後杜仲和齊承祿問起山賊之事,齊承祿便回答道:
“從亂世起,那群山賊就開始無惡不作,附近村莊民不聊生,山路崎嶇易守難攻,官府難除之,但見其不作亂遠處,只在大山附近燒殺劫掠,便也不管了。我一次走鏢途中碰見了這夥,便記在心中,想著日後拿他們做你的磨刀石。
後來嘛,我就上山去,把寨中高手屠戮殆盡,讓剩下的那道行不高的幾十人來下山來找你,殺了你我便保他們妻兒無恙。然後就是你知道的那些了。”
“那齊叔,你殺了多少人?”
“不到兩千,大部分都是些三腳貓功夫的下乘武夫,還有些小宗師和幾位大宗師境界的長老。”
說罷,齊承祿端起碗來喝了口酒。
“你謀劃了多久?”杜仲問道。
“一個月。看你臨近十五歲,我便在頭一天借口出鏢,將他們一夥連根拔起了,他們的妻兒我都留下了,也告誡了他們好好做人,別再禍亂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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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齊承祿說這話的時候眼皮都沒眨,一天就殺了將近兩千人,其中還不乏一些宗師高手。可想而知齊承祿的凜然殺意和武學造詣。連在旁邊聽著的杜仲都豎起了寒毛,估計在現場看到血流成河的情景,自己也會喘不過氣吧。
也許這都是他以後要經歷的。
回過神來,石台已經搭好,時辰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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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旗考官高喝一聲:
“上台!”
沈鋒早已從槍筒中抽出鐵槍,擰合好,持槍上台;上杉越也把刀連帶刀鞘從腰間抽出,握在左手,緩步上台。在東洲,上台前把武器拿在手裡,是對武士的尊敬。
兩人相對而站,直直而立。
沈鋒單手持槍於身後,槍頭點地。
上杉越微微鞠躬後,手握刀鞘衡於身側,劃開步伐,做拔刀斬之姿勢,眼神冷冽。
沈鋒點頭回敬,一腿向後,扎下馬步,雙手持槍,槍頭朝天指在身前,表情嚴肅。
考官正要喊開始,只見上杉越直起身來,高舉右手,衝著考官席用不太標準的中原話說道:
“他的槍太弱了,我一刀就會斬斷,勞煩請給他換一把好槍...或者給我換一把弧刀。”
沈鋒聽罷也直起身,豎起槍來,對方這個舉動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一時竟不知所措。
兩位教官對視一眼,沒有這個規矩啊?背手考官一臉為難的表情說道:
“上杉公子,我們中原比試沒有這個規矩啊,何況演武場內,除了金吾衛的長矛和大劍,沒有其他適合二位的兵器啊。”
上杉越聽罷,四下看了看。一眼看中了沈鋒座位上那把赤鳳鎏金鏜,他伸出手來指了指。
“這個,可以嗎?”
台下眾人面面相覷,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背手考官剛要說話,只聽演武廳中傳來一聲。
“讓他用!”
考官聽罷,轉頭向演武廳方向作揖,說了一聲:
“遵命。”
便讓金吾衛前去拿起赤鳳鎏金鏜,交於沈鋒,拿回了那把鐵槍。
沈鋒接過後,掂了掂重量,感覺正合適。表情疑惑的衝著上杉越說道:
“你為何如此?”
上杉越再次擺出架勢,凝視著沈鋒緩緩說道:
“若以武器的優勢取勝,便是對勇士的不公。”
沈鋒聽罷,對眼前這個東洲人也有所改觀,不再多說便再次起式。
二人再次四目相對。
“比武開始!”隨著持旗考官的一聲令下,二人瞬間碰撞在一起。
上杉越一招拔刀斬斬出,紅色刀刃瞬間襲來,直指沈鋒脖頸。沈鋒橫‘槍’便擋,奈何對方勁頭之大,直直把他向後推去,他身形不變,腳下慢慢向後退去,直到石台邊緣,緊忙奮力一推,將上杉越推飛,用‘槍’尾點地,才支撐住身形。
“這就是武聖的實力嗎?”沈鋒心中暗自驚歎。與其差距之大,不可言喻。
上杉越再次收刀入鞘,屏氣凝神,用力一踏,跳往空中,如飛燕劃空的,在空中拔刀一個側身旋轉後形成劃出一道赤色圓弧,由上到下的赤刀直直砍向沈鋒。
【一刀流·燕返】
“這是?燕返?”杜仲驚歎,前世少年時常年混跡電玩城,這是《侍魂》這個遊戲中的橘右京所用的招式,是根據日本古代著名劍客佐佐木小次郎所創,傳聞沒人能活著看到這個劍術,此劍之快可刀斬飛燕,他對這一幕感到無比熟悉。
此時赤色刀鋒已到,馬上就要砍到沈鋒的頭頂,沈鋒橫槍於胸前,奮力想擋住這一擊,但奈何上杉越此力之大,直接被壓的半跪在地上。二人一上一下,兵器間的氣流四散開來。
沈鋒身子一側,赤刀砍在地上,從石台到下面的石磚紛紛開裂。上杉越持刀後撤,沈鋒半跪著吐出一口鮮血。
“你輸了。”上杉越直直而立,凝視著沈鋒緩緩說道。
沈鋒面部緊繃,咬著牙,拄著赤鳳鎏金鏜站起身來,他馱著背,此時已受了不小的內傷,上杉越對他這一擊看似輕盈如燕,但其中內勁只有中了招的人才知道,他的虎口震裂出血,剛才那一刀有著千鈞威勢,直到現在他的手臂還在微微顫抖。
沈鋒望著上杉越,不顧受傷的身軀,擺出迎戰的姿勢,開口低喝:
“再來!”
上杉越有些動容,眼神稍微變換又逐漸冷冽,不再多說,扎下馬步,雙手持刀在身側,準備一擊結束。
沈鋒直視著他,眼中露出的是堅毅,是不屈。
他記起小時候,他生在涼州西平城的一所破院子裡。
父親是一名衙差,www.uukanshu.net一個老實人,每月拿著窮酸的二兩銀子,還得喂飽三張嘴。在沈鋒記事起,母親就在一直埋怨著自己,埋怨著這個家,埋怨父親是如何如何把她騙到手,結果每天過著吃不飽穿不暖的苦日子。母親把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到沈鋒身上,說當初就是因為有了他,才脫不了身,只能委屈在這破院子裡一輩子。
父親在衙門中受同僚擠兌,就是因為他老實,好欺負。妄想升官給主簿和縣令送去的銀子也都一次次如同石沉大海,沒了動靜,父親也不敢有任何抱怨。
每天沈鋒要面對的都是酗酒懦弱,一事無成的父親,和不斷打罵,嫌棄自己到極致的母親。
他身上從來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沒有好的時候。自己和父親同僚家的孩子一起玩,人家說:
“你爹就是一條狗。”
於是他便打了那孩子,大人見了衝過來就對沈鋒一陣拳打腳踢。回到家告訴父親,父親含著眼淚去找那人說理,卻被人打了一頓。他還手了,因為人家有些勢力,反而差點丟了差事。在那以後所有的孩子都聯合起來欺負沈鋒,父親卻也再不敢伸手去管他的事,只能見到就牽著他的手往家裡走,父子二人身上沾滿了那些孩子扔的菜葉子和臭雞蛋。
沈鋒就這麽一直生活在無奈和痛苦之下。
直到後來,有一天縣令的府邸失火,沈鋒親眼看到父親剛剛不顧一切的衝進去,縣令就赤裸著身子和一個光溜溜的女人跑了出來,那女人就是他的母親。
而父親,卻永遠的留在了大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