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李豔傑一個人獨自坐在自家的當院。
看著滿天繁星。
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當中。
對今天的成績有了一番新的認識。
走好今後的路才是自己此刻更應該考慮的。
如果按照自己父親所言。
去複讀一年。
明年的成績有所提高。
將會順理成章的進入高校。
如果去當兵。
自己在部隊鍛煉五年(那個時代的兵役一般為三年,
但是想三年就回到自己的家鄉和自己的工作崗位。
都是立過功勳,表現極其優異的戰士,一般都是五年。)
而這五年不知道又將發生什麽樣的變化。
亦或者。
真的像自己老師所言。
去當一名校招的小學老師。
教學質量高便可以成為正式的老師。
然後和王晨那個胖子一樣。
有了一個老師夢。
想到這裡。
李豔傑今天第一次臉上露出了笑容。
“哎、四元,你快看豔傑怎麽還笑了?”
此刻的李家人紛紛趴在窗口。
看著呆坐在院子裡的李豔傑。
“沒事兒、能笑出來,就證明豔傑快好了。
這是塊心病,只要挺過去,心病自然就能好。”
李四元老臉抽搐了一下、轉過頭去就打算睡覺。
“爸,我哥真的就差0.5分就能上大學嗎?”
說話的是李豔傑最小的弟弟、李豔濤。
今年剛上初中。
“嗯.....確實挺可惜的,你大姐當年沒考上直接下來上班了。
現在你哥哥又因為0.5分挺可惜,真的挺可惜的。”
李四元哀歎一聲,看了看自己的上海牌手表,已經深夜兩點了。
李豔傑的大姐名叫李豔梅。
李家住的房子是我們通常理解的前後院。
前院是一間東西向的平房。
正房與前院的房子中間隔著一個3米多寬。
兩米來長的小院子。
此刻坐在當院的李豔傑也察覺到了。
正房自己的父母和弟弟的談話。
實際上在前院住的大姐。
也沒有睡著,看著自己的弟弟。
心中不知道升起了多少憐惜之情。
正是在吃飯的時候。
聽那個叫王晨的講。
弟弟差了0.5分落榜的消息。
李豔梅本想這個時候,
上去安慰兩句。
可是這種事兒自己的老爹都沒能安慰妥當。
自己這個當姐姐的說了什麽。
也許更加不能起到好的效果。
這時。
李豔傑站起身來。
向著自己的房內走去。
此刻的炕還是熱乎的。
這段時間高考。
母親總是把炕給燒熱。
生怕李豔傑在這期間生了病。
耽誤了考試。
掀開被子。
裡面竟然有兩個西紅柿躺在枕頭上。
想必這是媽媽采摘給自己的。
因為也只有媽媽才會這麽細心對自己。
(這個時期的家中,西紅柿被視為上品的水果存在。
自己的父親,‘李八級’同志,就是一個星期才能吃上那麽一兩個。
而自己的姐姐和弟弟,都是看著而已。)
李豔傑聳了聳肩。
拿起了有些發紅的西紅柿啃了下去。
冒出鮮紅的果肉來。
這種感覺真的可以用鮮美來形容。
不知什麽時候。
李豔傑合上了雙眼。
進入了自己的夢鄉。
在夢裡。
發生的一切。
自己不但考上了大學。
自己和王晨、隋國凡一起步入了大學的校門。
大學裡有圖書館。
有高高的教學樓。
還有美味的大學食堂。
自己一個人走在柳樹成蔭的柏油馬路上。
身旁的自行車從自己的一旁經過。
每個學生的臉上都洋溢著各色的笑容。
自己在其中顯得那樣的從容。
那樣的美好。
可是天總會亮。
夢總會醒。
睜開眼的時候。
是自己的老父親李四元坐在身側。
“爸。”
李豔傑見到自己的父親,說道。
“你昨天怎麽沒說,你老師給你找了一個當小學老師的工作?”
“昨天太晚,沒來得及和你說,就睡了。”
李豔傑有些婆娑的伸了個懶腰,道。
“你們老師來過了,說完這事兒,人就走了。
我覺得這個想法很好,
也證明你在你們老師的心裡還是挺有分量的。
要不一個班70多人,年級600多學生。
沒考上的那麽多學生,
怎麽這樣的機會就留給你了?”
李四元心裡面怎麽會不知道。
這個李豔傑的老師是自己的三徒弟的姨夫。
三徒弟調到鞍鋼工作,多少也是看了自己的面子。
投桃報李。
這家人不賴。
不過自己這個明白原委的人自然不能說出來。
畢竟這樣一份工作。
是多少人想求而求不來的。
“爸,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李豔傑坐直了身體,跳下炕,在一旁的水桶裡面舀了點水。
一邊刷牙,一邊完成洗臉。
“我沒什麽意見,我就是覺得,去當兵回咱廠也行。
去這個什麽學校當小學老師也不錯,你的成績算挺好。
真到了小學,認真和老教師請教學習,虛心一點。
自己的代課業務能力上來了,自然受到學校人的尊重。”
李四元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張十元的鈔票。
(那個時候雖然有百元大團結和五十元錢,但是沒人見過。
基本都是十元為主。)
“去給你們老師買點果子(盒子裡面裝的酥餅類的糕點,那個時候都是這些東西,叫果子),家裡雞籠子有20多個雞蛋。
從咱鄰居張嬸那我又借了40個雞蛋,拎著去看看你老師。
還能剩點錢,你的同學王晨和隋國凡人不錯,請人到飯店吃個飯。
別和你媽說!這錢是我半年安全獎,家裡沒人知道。”
李四元衝著目瞪口呆的李豔傑擠了擠眼,交代完個大概就打算出門。
“不是爸!”
李豔傑剛想叫住老爸。
“小點聲。”
就被老爹的一個怒吼給呵責住了。
要知道。
在1980年。
一張10塊錢,是一家六七口人半個月的生活費。
自家的老爹就這麽輕描淡寫的說完了。
李豔傑整個人的三觀此刻都有點崩塌。
這掏錢的老頭。
還真的是自己的那個含辛茹苦。
每日兢兢業業不思疲倦積攢工資的父親麽?
李豔傑不知道。
自己的老爹心裡也不好受。
兒子沒考上不說。
昨晚這似笑非笑的模樣可別是得了什麽精神類的疾病。
聽說煉鋼車間有個小孩就是。
白天上班。
晚上自學。
結果去年的時候高考沒考上。
直接瘋掉了。
所有人都在傳是孩子學習學傻了。
可是李四元卻堅定地認為。
那個時候只要有個人好好的開導一下這孩子。
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所以當看到王晨和隋國凡都能考上大學的時候。
李四元就覺得。
這兩個小子不錯最起碼對自己的兒子不錯。
考上了沒有說回家報喜。
而是陪著落榜的兒子走了一下午。
想到這裡。
李四元就決定給這小子闊綽一把的機會。
待自己老爹走遠後。
李豔傑看著面前的十塊錢。
皺起了眉頭。
李母親進入房間倒掉水。
而十塊錢在炕上視乎沒看見。
這就奇了怪了。
莫非?
李豔傑猜的沒錯。
李四元的這十塊錢根本不是什麽安全獎。
就是自己工資的十塊錢。
李四元昨晚趁著小兒子。
李豔濤睡熟。
就把自己的想法和李母說了。
作為母親李母自然滿口答應。
才有了剛才見到十塊錢。
和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連問上一句都沒有問一下。
“豔傑,吃飯。”
李母喊了一句。
“哥、媽叫你吃飯。”
闖進豔傑的房內,也看到了炕沿上放著的十塊錢。
他竟然也如同什麽沒看到的一樣。
又說了一遍。
“哥、媽喊你吃飯!”
說完弟弟李豔濤轉身出了屋子。
李豔傑見狀立馬心中有了數。
這小子也沒問錢哪來的。
李豔濤當然不用問。
早上李豔傑老師來他家。
就是這小子開的門。
說的什麽聽的一清二楚。
早上的時候李母蒸了一些苞米面發糕。
鹹菜缸裡的蘿卜鹹菜還是今天的主菜。
李豔傑上桌後。
三下五除二吃完了今天的早餐。
剛要幫著收拾碗筷。
就聽到一個聲音。
“我來,你走吧!”
這說話的人正是大姐李豔梅。
李豔梅生的面容姣好。
和李母如出一轍。
據說自從李豔梅下到鋼鐵廠車間當上了技術員。
保媒拉線的人。
都快把李家的門檻給踢破了。
“姐,還是我自己來吧。”
李豔傑沒打算麻煩自己的大姐。
“你走吧,我來。”
李豔梅麻利的將弟弟碗裡最後一口沒吃完的醃蘿卜條。
倒給了雞籠子裡面的小雞。
接著蹲在當院刷起了碗。
李豔傑深吸了一口氣。
淡淡的說了一句。
“媽、那我走了。”
“趕緊走,中午回不回來?”
李母心中早已經算好了這段時間。
兒子應該不大能回家了。
“盡量。”
說完,李豔傑拿上老父親的‘半年安全獎’。
向著第五商店而去。
因為果子的種類那裡最多。
也因為老師家就住在東方紅小學附近(後來的雞西小學。)
國營第五商店。
在雞西人口中稱為‘五店’。
一進入‘五店’裡面便聞到了濃濃的白酒陳醋混雜的味道。
李豔傑徑直的走向了櫃台前面。
上面擺滿了各色的盒子。
當然了果子還是擺在櫃台裡面的。
“小同志,想要點什麽?”
櫃員十分有眼色的和李豔傑說了一句。
“半斤桃酥,半斤糕點,多少錢?”
李豔傑來這一路就已經想好自己要點什麽。
基本上就這些東西。
如果有紅富士蘋果能買上幾個就更好了。
可是進門的時候。
水果欄裡面空空的。
李豔傑就知道今天只能買點果子了。
說著。
李豔傑就打算把手裡面的錢遞給櫃員。
“糧票那?”
櫃員見到李豔傑視乎忘了更主要的糧票。
提醒道。
“哎呀!忘帶了,同志你看我家在鋼鐵廠山上住,一來一回兩小時,
能不能下回來我把糧票再帶來。”
李豔傑早就聽說五店有特例,今天這麽做,自然是早有準備。
“那我得問問我們科長。”
櫃員一看李豔傑的年紀,怕是不準成,一個轉身喊來了自己的領導。
小聲的嘟囔了兩句。
“小同志,考慮到你確實很遠,沒拿來糧票是要交押金的。”
科長皺著眉頭說道。
“交多少押金?”
李豔傑問了一句。
“半斤桃酥5毛錢押金,糕點就不算你押金了。”
科長測過臉和櫃員點了點頭,便是這麽說的。
說完轉身回到了剛才的座位。
“加上押金一共多少錢?同志。”
李豔傑一個多余的字都沒說,就打算交這個所謂的押金。
因為所有人都明白。
超過一斤的糧食必須用糧票。
而這位科長隻算了桃酥的押金。
糕點並沒有算押金。
這就證明了李豔傑之前聽到的傳聞是真的。
‘五店’是可以通過這種交付押金形式不付糧票的。
這也倒是合了李豔傑的心意。
“一共3塊5,、給你用盒裝上?”
櫃員覺得這樣的價格這個看起來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不見得能夠接受。
卻沒想到。
李豔傑立馬答應了下來。
拎著兩盒果子六十枚雞蛋。
向著自己的老師家而去。
出門的時候。
櫃員還不忘假惺惺的說上那麽一句。
“小同志,拿糧票來,給你退押金。”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
多交這五毛錢到底做了什麽用。
李豔傑穿過兩條泥濘的土路。
就到了老師家門前。
此刻的老師正在和幾個鄰居下棋。
見到李豔傑的身影。
老師先是愣了愣。
立馬臉上露出肅殺的神色。
“你這是幹什麽?”
“我爸爸讓我來看看您,老師。”
說著。
李豔傑將東西放下。
就打算走。
“你給我站住。”
老師還是以一種命令的口吻道。
可是李豔傑此刻哪裡會聽老師說的。
待李豔傑走遠。
幾個下棋的鄰居。
眼中視乎噴火般的問了一句。
“這誰呀?”
“我的一個學生。”
老師怎麽會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滿心歡喜的將東西拿到自家的屋裡面。
一家人今晚就有了炒雞蛋、蒸雞蛋、雞蛋湯。
各種吃食。
老師也是從盒子裡面掏出幾個糕點和桃酥。
分給自己殷切眼神的孩子。
一個轉身。
帶著兩盒東西。
走進了一間黑色鐵門的院中。
出來的時候。
一個帶著深色邊框眼鏡的中年男人。
一邊握著李豔傑老師的手。
一邊客氣的寒暄言道。
“既然是李師傅家的孩子,原則不能違反,只要是考試合格,一定正常錄用。”
“那就謝謝,曾科長了。”
李豔傑的老師滿臉的歡喜,道別了這位曾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