璿璣域。
大都。
這是人族的皇城之一。
今日有驚天強者入侵。
璿璣域和離旻域相連,兩族常年紛爭。
離旻域乃妖族聚集之地。
被天下妖族所尊。
來者是離旻域的妖族三十六神將之一的花葬慕。
以及妖帝白發。
皇城之上的氣息被抽蕩一空,仿佛烈日當下,空氣灼燒扭曲,千萬裡河床乾涸龜裂。
護國大陣之上,如同被火把灼燒般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窟窿,天光射入,一個彈丸般的血紅色身影穿針般掠過。
沒有磅礡的妖氣,取而代之的只是每個人心頭一點淡淡的異樣的壓迫感。但越是如此,越不能掉以輕心。
血紅色的身影直直地撞向第二座城門。手握天雷鼓的金身鬼將翻手錘天雷,一時間雷鳴大動,當空劈下,天罰隨雷聲滾滾。但是雷聲才響,還未落下,那面流鑠金光的天雷鼓便轟然破碎,金身鬼將同樣寸寸崩裂。
那血紅色的身影衝向第三座城門,第三位金身鬼將瞬間被撞成齏粉,連慘叫聲都無法發出。而那身影卻沒有絲毫的阻礙,一路勢如破竹,鋒芒無可阻擋。連破六座城門之後,第七座城門轟然洞開,不敢再作絲毫阻攔。
第八,第九,一直到了第十三座城門紛紛開啟,金身鬼將俱退身讓步,仿佛來者才是世界上最大的鬼!
似秋風吹拂,連過承君十三門,攔者盡死。
那血紅色的身影便淩空而立,來到了所有人面前,大放光明。
明明是妖,爲何能有如此光明之大氣象?
等到萬籟俱靜,人們於塵沙之間仰頭,如望天上高懸明日。天上金光落如流金,華美似煙花墜線。一道夕陽色的長虹砸入場間。衣衫飛舞的獵獵聲如秋蟬嘶鳴。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那襲墜落到場間的紅衣。花葬暮連忙從接天樓上一躍而下,落到試道台中跪下,他不敢站在比妖帝更高的位置上。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來人。看著那一襲血紅色的衣衫。
傳說中叱吒北方離旻域,據說是長有三頭六臂面部猙獰的恐怖妖怪,居然是一位女子!
她澹然地站在場間,一身紅色的連衣裙袍,腰束暗紅色的裙帶,下身是開叉的紅色長裙,前襟垂落覆蓋至小腿中央,後擺垂至腳踝,玉白色的修長大腿若隱若現。
她的眉目極美,但是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不是美麗,而是盛氣淩人。如劍出鞘。她烏黑的長發流瀉如綢緞,簡單綰成的一個發髻上橫插著一根簡單的長方形烏木簪子,兩道細紅的絲帶繞著木簪垂落,一直落於腰間。
場間許多人甚至有一瞬爲之傾倒,若世間真有傾國傾城,便大概如此了吧?
她氣度從容,負手而立。目光甚至沒有落在在場的任何一人身上。她平靜地看著遠處莊嚴聳立的乾明宮,裙袂飄舞,仿佛皇城的巍峨浩蕩在她眼眸中不過最寡淡的一片剪影。
她微微抬首,望向了台中的某處,目光輕描淡寫而過。
各大人族宗門自是感受到那滔天的妖氣,一瞬之間便全部來到大都皇城上。
玄門。
天一山。
陰陽閣。
天機閣。
撼山宗。
劍宗。
雪潮湖。
等各門宗主緩過神之後,紛紛亮出神兵利器,一時間,兵戈之聲叮當作響。
妖帝的目光悠悠環視場間,那雙像是沒有聚焦的眼睛卻是無比澄澈,
那姣好的容顔上甚至看不出絲毫歲月的痕跡。 最先說話的是那位姚姓老人:「妖帝大人,許久不見。」
姚姓老者便是先前老者提過那位皇城供奉。
妖帝卻絲毫沒有理會他,她望著衆人,忽然莞爾一笑:「聽聞人間素來輕視妖域,以爲蠻夷,今日本座已至此間。可有領教?」
她的聲音清涼如水,緩緩流過在場的每一人的心間,那種聲音裡,仿佛世間最大的喧嘩都會歸於舒緩沉靜。
眾人一驚,很多年沒人敢這麽在大都囂張。
眾宗主也只是相視而笑。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玄門宗主歐陽四弦,他半身青氣半身紫氣,身上雷電共舞。
在他眼裡,妖類最強不過化境,無法問鼎真正的大道,又有何懼?他沉聲說道:「我有一拳要問問你這妖女。」
紫電青霜如大雨磅礡,當頭灌下,聲勢之強駭人聽聞。青紫氣瞬息便近,妖帝不退反進,一身紅衣被紫電青霜照拂,泛著碧光。
妖帝淡然道:「青紫氣,青爲霜,紫爲電。以陰寒淩厲爲本,旁征博引以氣象,凝於拳身,聲勢還算不錯。不過一味假於天象,太過重意輕形,不過外強中空罷了。」
蒼紅色的袖袍如霞虹鞭過,妖尊悍然出拳,拳自袖中生,平淡無奇,直取中門。歐陽四弦卻瞬間面色大變,他厲嘯一聲,一手青霜,一拳紫電,如擂鼓般當空灌下。似雷神行雲布雨。
「變形不變質罷了。」妖帝淡然一笑。左手連出三拳,一拳鑿碎青氣一拳鑿碎紫氣,一拳直逼心口。
歐陽四弦駭然變色,身形飛快後遁。其他人自然也反應過來。
天機閣閣主魏然當空一拍,兩道黑白弦線縱天而下,而與此同時,妖帝的腳底浮現出一道道涇渭分明的黑線。那是縱橫宗的手筆。
「陰陽弦絲,天羅棋盤。」妖帝語氣平淡:「本該同屬伏羲八卦一宗,只是在施法調氣上微有不同罷了。都沒有跳出陰陽兩極的局限。」
妖帝輕輕跺腳,一模一樣的兩道黑白弦線縱橫鋪開,只是與原來的顔色恰好相反。
此刻天機閣魏然已然當空拍掌而下,掌心似有陰陽雙魚所卷成的羅盤交纏扭動,他口中大喝道:「妖孽受死!」
妖帝不急不緩,同樣還以一掌。兩掌相對,悄無聲息。片刻之後,魏然的身影踉蹌跌出,口吐鮮血。
一掌便重傷天機閣閣主,這是如何駭人聽聞的妖力?
「陰柔不足,剛強有余。須知運轉弦線之時當剛柔相濟,心如止水。」妖帝清冷言畢,再也沒有多看他一眼。
各大高手豈能看一個妖女在自己面前如此叫囂?同爲人間兩大宗之一的陰陽閣自然不可在此刻退縮,陰陽閣閣主易生道在第一尊金身鬼像破碎之時就知道自己不是來者的對手。
但是他依舊要出手,他並出雙指,中指蓋於食指之上,做落子狀。他生前一瞬間星羅棋布,無數黑白氣團猶如黑白子一般靜默懸浮。
妖帝淡然一瞥,做出截然相反的動作。她的食指壓於中指之上,心中默念訣印。同樣一瞬間,黑白顛倒。妖帝淡然向前一步。縮地成寸,她一步來到了易生道面前。一拳筆直擊出,快如閃電。
拳意不可尋,衆人耳畔隻覺得炸響了十六次。紅衣妖帝一瞬間連出十六拳。
易生道身前黑白子瞬間崩裂,縱使他有秘甲護身依舊倒飛了幾十丈才在弟子攙扶之下停下身影。
她向前再跨一步,那一步明明是向前跨的,她的身影卻移到了身後。
接下來,那位聲名赫赫的雪潮湖楊君已然單手握住刀柄。
妖帝發出低低的一喝。喝如龍吟鳳唳,刀鋒顫鳴,竟在刀鞘內炸響了一道悶雷。楊君抽刀的動作戛然而止,他雙手顫抖,神色震驚到了極致,那鞘中長刀,竟然未來得及出鞘便被崩裂成了一百余片碎鋼!
妖帝走在人群之前,腳下踏著玄妙的節奏,又似閑庭信步。許多淩厲的功法都擦著她的身子而過,她身影穿梭,似羚羊掛角,空靈玄妙,無跡可尋。
身影遊刃有余之間,忽有一拳從天而降,來者通體金光,肌膚上泛著晦澀難懂的符籙文字。那些金色的文字似一條條纏繞周身的絲帶,帶著他的身子猛然下墜,重若千鈞。
妖帝的身影在空中一頓。她眉眼垂下,拳臂卻是猛然上抬,筆直而起。兩者拳鋒相接,不差毫厘。
妖帝的停在空中的身影被硬生生撼落至地,她紅色的裙擺翻滾如浪,卸去那一拳的余力。出拳者同樣被震飛,周身金色文字繞之旋轉,他連做了許多個翻滾堪堪卸去力道。
那人是六大宗門之一的撼山拳宗的宗主楊撼峰。他吐出一口濁氣,握著受傷下垂的右臂,眼中卻是欽佩之色:「不愧是離旻域妖帝,這些年敢硬接我拳之人唯你一人。」
妖帝灑然道:「一拳四勁,各勁之間推波助瀾將拳意推至巔峰,可當宗師二字。比起玄門的拳法更知返璞歸真的道理。」
聞言,楊撼峰竟是愣住了,那一刻他竟有流淚的衝動。這些年論拳法,撼山宗總是被玄門壓過一頭,所有人都覺得玄門的運功心法更爲高明。他一直都很自責,他覺得是自己學藝不精愧對先祖。但是他沒有辦法解釋,因爲他一切實力至上,他無法戰勝歐陽四弦便代表著撼山拳法始終比玄門青紫氣矮上一籌。
而如今這位魔頭的話算不算是爲他正名了呢?她若不是北域妖帝,他定將其引爲一生知己。
楊撼山感傷之際,妖帝已然連行十余步,破了四宗道法。
她血紅色的裙裳上未沾片塵,而她的身影也像是春風無意間吹起的蝴蝶,穿花過柳,卻帶著讓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的力量。這種輕盈與沉重之間的矛盾之間,她似乎就站在那個最平衡的點。
又有暗箭襲來。
天一山也出手了,天一山以奇詭身法著稱,擅暗殺之術。天一山時代相傳非世襲,每代宗主易姓不易名。此代宗主爲李天雲。一身奇詭道法神出鬼沒,已然臻至化境。
妖帝毫不理會,一拳擊出。
那一拳卻落空了。她的拳砸碎了一個撲面而至的殘影。妖帝輕輕咦了一聲,忽而淡然一笑。李天雲的身影一瞬間在空中顯化了兩百六十道影子。他有無比自信,仍妖帝道法通天,也無法在短時間辨別出自己真身所在。
兩百六十道身影裡三層外三層鐵桶般圍得水泄不通,所有身影一同高喝,拳隨聲出,聲勢浩然。
妖帝嘴角微挑,她清冷道:「欲修其術,先正其心。旁門左道如何能入得大道?」
空氣中傳來了無數的爆裂聲響。那一瞬,妖帝連出兩百六十一拳。
她根本沒有多費力氣去找,你有多少身影,我便擊碎多少!砰然一聲間,李天雲的身影吐血倒飛而出,與此同時,所有的影子都煙消雲散,天一山弟子連忙飛身而去攙扶宗主的身影。李天雲瞳孔通紅,神色震驚而不甘。
一道新月綻放於皇城之上。
那是一道劍光。 妖帝抬起眸子,瞳孔被劍光照得雪亮。
一劍天上來。
那是裴語的劍,是大都寒宮劍仙的劍。妖帝難得露出一絲讚賞的神色。她伸手探向了劍光,如隻手摘星。她空手接下了那道劍光。
裴語不依不撓,天地劍落如雨,一道道玄寒之氣自劍刃噴薄而出,筆直切斷。劍光是曲折的,其間隱藏的劍意卻凝成一線。線如雨絲亂墜。
叮!
紅衣如鶴當空翩躚舞動。她雙手合十,竟硬生生地夾住了那柄劍。
妖帝身子忽然急轉,紅衣飄舞,風聲赫赫,裴語的身子也跟著轉動。所有的變化只是刹那之間,又是叮地一聲。兩道身影一紅一白相對錯開。
裴語立於對面,大口喘息,神色不甘而疲憊。
她的手裡已經沒有了劍。她竟然被人硬生生地空手接白刃了。
妖帝自低而高掃視了一眼劍鋒,便將它拋給了裴語,妖帝輕輕地歎息道:「劍意已得真意,不愧是五百年前的劍聖君懷竹的弟子。奈何劍心蒙塵,大道無期。」
裴語身心劇震。她接過劍,沉默不語。她自然知道劍心蒙塵指的是什麼。
最終,她對著妖帝深深抱拳。收劍退後。這是她的一份尊重。
劍宗劍女上官雲袖連忙跑到了裴語身邊,輕聲安慰道:「師父別傷心,很厲害了,一點不丟人。」
璿璣域六宗,竟無一人可擋離旻妖域妖帝白發。
妖帝目光輕輕掠過上官雲袖,微微停頓了一下,目光幽幽。
先天劍體?
天庭司器神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