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就是爹，兒就是兒，奴仆就是奴仆，老爺就是老爺。而老爺是不能輕易打擾的。因此線人只是按照定例趕到東南岈這邊過來述職，主要是李二和李盛的動向——在稟報觀察到的神州情況時順帶提到的。

　而對於這個消息，裴寂……

　一開始也並無什麽特別的興趣，甚至險些都忘了這條奇聞異事，不耐煩的催促小廝速度挑重點說，沒啥大事就滾蛋不要打擾老爺清修——但裴寂最終畢竟還是注意到了這裡。

　裴寂並不是閑的沒事多管閑事，或者突然之間對遊山玩水產生了興趣——什麽“海外新大陸”這種詞組在裴寂聽來就是妥妥的屬於遊山玩水的話題，而是因為裴寂突然想起一件舊聞。

　這舊聞並不遙遠，正是之前李二曾經派過幾路船隊分頭出發，去東海的彼端尋找新大陸……

　沒錯，一模一樣的三個字，新大陸！

　這新大陸是什麽，長什麽樣，有些什麽風土人情，水壤物產，裴寂也不太清楚。但……此刻聽到新大陸這三個字，自己心頭卻不由得產生出一股強烈的熟悉感，因為多的不知道，但新大陸沃野萬裡，良田萬頃這部分自己還真就知道！

　並且這並不是什麽隱秘的消息，老早就有海圖在民間流傳，有傳言說那就是李二書房中掛的海圖——這個情況裴寂雖然不可能盡信，但卻絕對不敢不信，因為自己搜羅的到情報中，各地流傳的這份神秘海圖……

　地貌細節都是幾乎一樣的。

　並且，

　這新大陸的位置，不是在東海之中，而是遠在東海之外！

　換句話說……過去，神州的民間志怪傳說裡，一般是說東海之中有仙島，上有仙人居住雲雲，但這此的傳說卻是直接傳到東海之外去了——而實際上根本沒人知道神州的東海究竟有多大。

　當然，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東海之外非常遙遠，而這麽遙遠的地方……根本就連海商都不願去，懶得跑，更別說一般百姓了，往往流傳這一類的各種民間“說法”，都是些神龜志怪的段子。然而……這無數個段子卻又如此相似，同時更邪門的是還有一副細節上都高度相似的地圖。

　這就讓人難頂了，有心之人很容易就能看出這並不是空穴來風。

　而裴寂顯然也是大唐的智識階層，或者甚至可以說是其中精英。而作為精英人物，裴寂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當然……

　作為五姓七望的一員，這不是對裴寂來說多麽重要的事情，開疆拓土鞭笞天下，那是什麽人才會乾的事?

　秦始皇！而秦始皇可是妥妥的暴君，裴寂當然不會對這類東西有興致了。然而這一次……

　裴寂聽到這幾個字，大腦一片空白……而空白之後，緊接著卻是立刻出了一身冷汗，意識到這個話題，可能自己是不得不認真對待了。

　如果……

　如果五姓七望真就找不到別的好地方了，那搞不好就真只能去試著尋那“新大陸”了……但這新大陸的種種傳說，自己卻都還記得。

　——雖然每一個版本的傳說都不盡相同，但都有幾個共同之處，其一便是地圖，各地流傳的新大陸海圖上，其形狀、南北寒熱地帶都基本一樣。

　其二便是其遙遠了，太遙遠了。神州文人描述遙遠，往往用“天涯海角”來形容，更遠的就是在“東海之中”，而這新大陸卻是直接乾到東海之外去了。

　如此遙不可及之地，要想借此安置五姓七望重新經營勢力……休說那裡是否真有沃野萬裡良田萬頃，便說即便有，五姓七望這好幾個大戶世家要過去，船隊就不下幾十條大船，正如當初出海之時……

　而這麽多的大船出海，從神州趕到東南岈這已是不易，現在要去往新大陸，那感覺就更是讓人覺得，簡直不是一般的頭大。

　事關重大，裴寂也不敢輕易決定。

　如果要離開動身，那自是要與王景等人商量，更重要的是要將這一路吉凶如何盤算清楚，否則……那新大陸沃野萬裡，還不吸引得全天下的人都趕了過去?而現在沒有出現那種情況，豈不就說明一路上凶險萬分。即便這李盛搞出來的海船再如何了得，這漫長的航海歷程也太……

　太漫長了，沒有人真的敢拿自己的命去挑戰天命，至少大多數人不敢這樣，而且……大多數人去挑戰天命，就真的會死。而能活下來見到勝利果實的人……神州人民沒有一神教卻信一句“天命”不是沒有原因的。

　而裴寂從初中畢業……不對，從束脩的年紀開始就不信什麽天命這種中二東西了，要遠渡重洋去尋找新大陸建立偉業?老裴家子弟但凡有誰敢提一句，裴寂就敢立刻打斷這不孝子的狗腿。

　因此這條路肯定……不好選， 但如果不選呢?

　那等待五姓七望的也就是慢性死亡而已……甚至都不一定是慢性，因為眼下除了神州被惡魔盤踞，東南岈這邊也是一群不靠譜的貨色，至於天竺次大陸那地方……

　那就更是山高皇帝遠了，而那種地方要是哥幾個能站穩腳跟就算了，但很明顯……李二的人，是幾年前就已經開始在那地方經略，據說李二派去的督撫大臣是個波斯小女孩，也正是當時來跟哥幾個談判之人，此女能力極為了得，據說還拜蕭瑀為義父，等於說……

　沒錯，蕭瑀在次大陸也有勢力。這又是李二的人又是蕭瑀這個老對頭，那地方能去嗎?那簡直就是……

　若說回到神州，李二可能要削去哥幾個手裡的資本資源，但好歹不至於把命玩沒了……李二此人有個優點，對殺伐還是挺慎重的，但到了天竺之地……事情可就完全不好說了。

　到時候立足不穩，分分鍾真被人乾掉了——那就真是上天入地都找不到個人能說理，事情真就會那樣直接翻過去，畢竟……誰還能管得到天竺那麽遠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