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說五姓七望日後該怎麽辦，這雖然是個老問題，但老問題……眾人也算是習慣了。

　說是習得性無助也好，說是鴕鳥心態也罷，總之……這不是最燙手的問題。最燙手的問題是，現在五姓七望的資本實力遭到重創，而同時……還要面臨東南岈內部火藥味日漸濃鬱的現狀。

　在這雙重困境之中，裴寂就相當焦慮，極為焦慮，非常焦慮了！

　無論從眼下的哪一個方向上去思考，都會得出五姓七望必須盡快另尋別處來安身立命的結論。只是……具體要怎麽做，這卻也就相當成問題，因為能去的地方實在是太少太少了，甚至冷靜理性的分析之後還讓人絕望，越冷靜越絕望——

　因為南海這一帶，已經幾乎沒地方可去了。東南岈被暹羅王呂宋王這幫吊人盤踞，回神州也是不用想。

　能去的好像只有一個天竺次大陸那一帶，但這……這等於就已經脫離了南海這片地方了，而這……

　裴寂自己也不曾察覺到的是，這就相當於在心理上真正告別神州了。在東南岈的時候，一趟船就能直接運來神州的東西，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大唐的南海開拓之路才會順利進行至今，以低成本收獲大量疆土——版圖和軍事勝利這種東西，當然要靠基層士卒的勇武，但如果僅僅依靠這個，領頭人很快就會陷入全員擺爛劃水摸魚，看似人人都是全勤，實則項目進度根本推不動的窘境。

　即便南海這地方的確溫暖……雖然農田面積規模十分有限是真的，但畢竟還是靠海，有海岸線……怎麽都不至於餓死人，而這在農業時代就是妥妥的鐵飯碗了。

　而同時另一方面，這地方畢竟終究還是在南海——當年大唐沒有成熟的南海航線，海域對百姓來說就是一片陌生的死亡之地，是閻王爺龍王爺總之各種x王爺的老巢，但如今有了成熟的航線，這片海域漸漸就被當成了像大型湖泊一樣的東西，在心理學上。

　而因為這樣的變化，現在才出現了如今大唐海貿發達、百姓心態自信開放的盛況——盛況往往是假象，大多數人是從眾的，真正能駕馭自身的一切去未知的地方賭一場富貴的總是少數，而這樣的君臣朝廷那就更稀少了。

　而王景，裴寂……

　這群人說到底和大唐的一般百姓也沒什麽分別，正是因為這南海的話題聊的多了，在心理上就漸漸將南海這片土地當成了內海，最後才有了出南海前往東南岈的打算——眾人之所以出現在東南岈，不是因為裴寂或者王景決定去東南岈，不再對離開神州感到抵觸，而是因為所有人都不再抵觸這件事。

　但現在……

　環東南岈這一片地方，卻竟似沒一處可以讓眾人前往了。現在……安達曼群島的要塞被破，海商之利是吃不到了，而跟東南岈諸王要合作，這矛盾重重的顯然也合作不了……更何況這幫刁毛太沒用了，根本就弄不過李二那幫人嘛！

　這麽一想這回事，那簡直是叫人絕望。不過……

　這麽一來，附近好像也沒有可去的棲身之地了……

　但凡好點的地方基本都被盤踞，除了李二李盛這些昏暴之君，就是這幫人的觸手能摸到的地方，要麽就是暹羅王之流的地頭蛇……

　這便是裴寂這段時日憂慮不堪的主要原因，立刻尋找出路的理由有一萬個，但究竟該怎麽辦，這頭緒卻是一條也沒有。熱鍋上的螞蟻好歹都能在鍋裡亂竄一通，但眾人現在卻好似襪子裡的螃蟹一般，直接動彈不得了……

　這讓裴寂憂心如焚，甚至連身邊的美貌侍女都隻留下了四五個，多余的都被清退了——這一來是因為裴寂最近確實心情不好需要更安靜的，更獨立的思考環境，另一方面也不得不說是現實原因，畢竟五姓七望這次遭的實在有些慘。而意識到這一點……裴寂就更加心急如焚了。

　要是連自己都只有四五個美貌侍女服侍，那兒孫日後還不知要悲慘成啥樣，這怎行啊。

　思來想去……裴寂用力搖頭，只能長歎一口氣，告訴自己必須冷靜下來，切切實實給眼前的情況想個思路，不過就在這關頭……

　這關頭裴寂還是什麽都沒想出來，只能在憂慮中輾轉反側。不過焦慮到了這個階段又過了幾天之後，裴寂卻是見到了一個人。這人不是外人，是他自己養的探子——在杭州一帶活動，目前潛伏在一路海商的船上。

　原本呢，按照五姓七望的“圈規”，既然是離開了神州，當然也就要跟李二這幫人一刀兩斷了，不能有所勾連——這是明面上的規則，實際上就是忌諱有人私自派人和神州的勢力往來，會給人背叛的感覺。

　但因為蕭瑀的事， 裴寂也不由得長了個心眼，雖然神州國境之內有昏君奸臣當道民不聊生，但說不定自己也能撞個大運搞搞什麽和解之類的，日後也能當當鄉賢……那好像也不錯，更何況人可以沒有錢，卻不能沒有救命錢——狡兔三窟。

　留一條觸手總是多一層保障……這對裴寂來說本來也就不是難以接受的事情。更何況裴寂也在暗自猜測，誰知道王景李天城崔白鶴這幾個老狐狸有沒有悄悄派人去跟李盛聯絡，乃至將自己家中女眷往人家屋裡一通亂塞的，要是那樣……這麽大的事，自己落於人後，那可愁大了。

　這段時間裴寂在焦慮不堪的思考出路，而思考的同時……也沒有忘了留在神州的線人，這樣的線本身也是思路，但是……

　幾天的思考下來，人倒是等來了，然而並不是李二招安李盛結盟之類的消息，而是一個意外的……近乎是“奇聞異事”的那種消息。

　有海商發現了一片新大陸。

　這條消息並不是這線人專程來稟報，因為自己的職責很清楚，只有在李二招安、李盛結盟這兩檔子事上可以專門來打擾一下老爺，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