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死?”
“不錯,必死。”
柊木棱面膜下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程逸弦來了興趣,他倒想知道自己怎麽個‘必死’法。
“可否詳細說說?”
柊木棱的笑意更濃了。
“何必聽我說,到那裡去看不就知道了嗎?”
跟隨著柊木棱走過樓層通道,來到一個建在二樓的露天廣場。
“先生,表演會入場卷票。”
守在通道口前帶著黑禮貌的男子禮貌彎下腰說。
“拿去。”柊木棱從兜裡掏出兩道薄薄的帶有特殊圖案的鋼片。
“好的。”黑禮帽男子將之收起,禮貌地伸手邀入。
廣場的正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箱子,長約十米,寬五米,高四米。
它的底下有一個輪盤,推動著它行走,想必就是通過這種方式運過來,有點像水族箱。旁邊靠著一個台階,人通過那裡走上去。
而最奇怪的是,在它的表面覆蓋著一張巨大的黑幕,一直拖墜到地面,除了稍微露出的輪盤外,箱子裡的內容絲毫不容看到。
在箱子上面,按秩序站著一排五人,身上穿著統一而簡潔的白色寸衫和運動褲,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他們身體都在不斷地恐懼顫抖,臉上的神色枯敗死灰。
他們的面前各擺著一個通明的一人大圓柱筒,像是觀景電梯。筒的底部和箱子頂相連。
而在身體側後方,分別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墨鏡男,雙手交握,巋然不動,腰間挎著手槍,靜默等待著什麽安排。
而周圍層層疊疊的人影環繞,都在興致勃勃地觀看著這一幕。
“那裡面是什麽?”程逸弦問。
“不知道。”柊木棱目不偏移,津津有味地邊看邊說。
“不知道?”
“對呀,就是因為不知道才有意思。你不覺得嗎?”
柊木棱又道:“反正,不是什麽好東西。”
“姑且稱它為‘盲盒’吧。”
“盲盒......”程逸弦喃喃重複著這個詞。
“八千蠱,八千蠱,再下注多一點,暴富就看今晚時機,還有沒有再多押的?”
“你看2號那個表演者,體格精壯,面上的刀疤代表著他經過生死大場面,經驗豐富,實力應該還不錯。我就押他存活了。”
“單押5號的賠率達到了十七比一,那麽我就逆流而行選一手5號吧。”
“......”
“時間到——”
扎著紅色領帶的主持人走上箱子前的舞台,左手舉著話筒,右臂高高抬起,周圍的人影稍微靜默了些許。
“既然我們的各位先生們女士們都已經下注完畢,接下來,就是大家所期待的揭曉時刻!”
巨大箱子上的墨鏡男動了,他們拍拍手,前面的表演者們不得不神情頹喪地走入筒型電梯。
有個表演者不願動,身後墨鏡男立馬掏出槍來,隨著‘哢噠’一聲響,被槍口頂到背後的男子不得不磕磕碰碰地抬起步伐,他的褲子底下都濕了一大片,引得下面一片哄笑。
程逸弦吞咽了一下口水,他倒是沒感到什麽開心的地方,而是為這些人接下來的境遇感到緊張。
“箱子裡面的聲音不對!”這時身邊的柊木棱突然說。
程逸弦轉頭看著他。
“有流水的氣息,但是聲音不對,不是普通的流水,本質上和‘水’不是一種東西,或者說‘水’裡面可能加了料,
嗯,應該是大量的鹽吧,莊家安排上了。” “他們已經死了。”
程逸弦將信將疑。箱子的保密性很好,自己倒是一絲動靜都聽不出。他怎麽能判斷得那麽精準,真的就只是一個牛郎而已嗎?
伴隨著話音落下,主持人彬彬有禮地對著觀眾脫帽一鞠躬,然後摁下了右手上的開關。
五道電梯向下滑落,西裝男子們邁下箱子旁的台階。與此同時,後方的人伸手齊齊用力,將幕布給扯了下來。
那一刹那,看清箱子裡面的真容,人群照例爆發出驚呼。
遺憾的是,那僅僅是泳池而已。
而真被他猜對了,程逸弦迫使驚異地瞥去柊木棱一眼。
但這只是一半,下一半呢?
電梯直達底部,表演者們從一米多高的水面上冒出頭來,眼中不約而同閃過驚喜。
箱子盡頭一共有六扇門,兩排三列,這次打開的是底下最中間一扇門。門口有一個‘陽台’保證水不會溢出,最終開口是向上。
也就是說他們只要走到那裡,跨到‘連通器’的外部,就能獲救。
仍然有‘嘩啦啦’的液流,從陽台裡不斷向池子裡注入,水面在漲高,但是上升速度中規中矩。
幾個表演者喜出望外,這不過是要在水池中前進二十來米罷了,即便流水高過頭頂,他們仍然可以在水下閉氣行走,這對於能來這個地方的窮凶極惡之徒來說,大多不是困難。
至少這次的‘盲盒’,比起其它那些慘絕人寰的關卡設計似乎也太簡單了!
“什麽嘛,就這麽簡單,還鼓弄那老半天。”
“退錢!早知道這麽簡單我還壓無人生還,是豬嗎?”
“淡定,盲盒內的一切沒有規則,僅可以通過過去的概率數據判斷,碰到這種關卡也只能自認倒霉。”
“我們要看的是死亡!花式死亡!光是看他們在水下行走有什麽意思?”
外面的人群也在各持己見地沸沸嚷嚷起來。
“要是再這麽水,下次我們無論如何也不會再來這種項目了。”
這是大部分觀眾在最後達成的共識。
而主持人始終只是神秘微笑著,絲毫不為所動。
走著走著,那些人的身體浮了起來。
3號表演者皺了皺眉,一振臂膀上的腱子肉,想把身體壓下去。
可他驚覺發現,無論如何腳尖也不能重新夠著地面,身體豎直,在水裡面撲棱撲棱地,像是青蛙掌。
2號表演者打算先行借力,從水面上遊過去,等到了接近那頭的位置,水面上升速度大於他和門之間的距離縮短速度之後,再屏住呼吸下潛過去,這樣保證在水裡閉氣時間最短。
奇怪的是,他這次在水裡遊動似乎不怎麽費力,整個身子骨輕飄飄地浮在面上。也許是生死關頭爆發出的力量和技巧變得更加優越吧,著使得他更有了信心。
可就在距離盡頭牆壁一米,他收斂起劃水的動作準備自然而然下沉時,卻愕然間發現,身子竟然無法下沉!
通常來說,人體的密度要比流水高百分之二,個人相差不多,即便是脂肪率再高的人,至少都會淹進去百分之九十幾。
可是他好端端地液面居然停在肩膀那裡,一直托舉著他上升!這實在太異常了!
這些老狐狸果然沒安好心!哪可能仁心大發讓他們如此輕易地出去拿到報酬。
憑借豐富的經驗,2號在第一時間意識到了不對勁。
於是他飛速地蹬往一邊,手指接觸到容器壁,想要借助那上面的反作用力,就像爬樹一樣,只不過這次是將身子爬下去。
可沒想到箱子壁表面居然光滑無比,根本不給他摩擦借力的機會!
而頭頂上的容器壁頂,赫然懸著整齊的尖刀,像螺釘一樣密密麻麻排列,一旦被托舉到那裡,免不了頭破血流!
他大急,轉頭,正透過玻璃壁,看到主持人運籌帷幄的微笑。
3號心裡恍然明白!這些狗東西!他們早就準備好一切了!他們根本就是想要他死!他們都是茹毛飲血的惡魔!
從自己踏入後城,站到這個地點伊始,自己就已經墮入到深淵,結局已然被注定!
“快下去呀!快下去啊!還在等什麽?”押了3號的觀眾們都在焦急地喊。
他想下去,但是......
如同擱淺的魚,再怎麽掙扎,也只是徒勞而已。
利刃不斷迫近,3號不斷後仰,竭盡全力地想要避免與之接觸,導致整個身子已經平躺在水面上。
便是如此依舊不能阻止身子一點點被推上前,反倒是使得身體增加了與匕首接近的數量。數不勝數的匕首掛在眼前,整個過程更是一種無比煎熬折磨,恐懼在他瞳孔中幾乎快要把人逼瘋!
臨死之前,心中萬分後悔。
明知是陷阱還要去闖,這就跟賭博一樣,還以為自己真的是那個芸芸人才脫穎而出的奇跡?
笑話罷了。
然後——
‘噗——’
那一瞬間,程逸弦身體抖了一抖。
猶如萬箭穿心的場面,血從身體各個方位流了出來。
賭徒們先是一愣,接而為之歎惋。
“唉!”
“那麽簡單的水面,怎麽可能潛不下去?”
“是托是吧?”、“不可能,怎麽可能有人拿自己的性命當托?”
“分明啊,是水裡動了手腳。不可能那麽輕易放過這些獵物。”
也有明眼人一眼指出。
他們如若無事地討論著,好像飯後消遣的茶話,聚集的焦點不是在於人的死,而是關卡裡的技巧和押載金錢,對於這樣的事仿佛已經司空見慣。
程逸弦看得頭皮發麻。
“為什麽要接受這種事?”他問。
“呵呵,他們有的是死刑犯,不被後城接納到外面也是死,在這沒人收留也是死;有的吸毒成性, 打死想要有錢乾那玩意;或者有人還不起債照樣是被逼死,不,比死更恐怖。倒不如在橫死豎死之前用自己的性命搏上一搏。”柊木棱淡然回答道。
“如果是在這之前一直生活在城市中光鮮亮麗的一面,有些事情你永遠不知道。這個世界怎麽會如你所想的那麽簡單?
程逸弦經久沉默,仿佛是明白了什麽,點點頭。
很快,容器裡的掙扎尖叫聲悉數消沉下去,只剩下血液浮在水面上,除了一些賭徒抓耳撓腮之外,而更多的人則是興奮。
‘表演’給了他們莫大的獵奇心理滿足感,人死前爆發的絕望像是優美樂曲,而在他們看到‘生’的希望時又毫不留情將其掐斷,造成觀眾和表演者雙方面心情倒置,帶來出乎意料的驚喜,這是公司在戲弄人命這一塊極高的技巧展現。
程逸弦在後面聽得後脊發冷,恐怖的不止是死亡,還有人心。
“水裡是不是加了什麽好玩的東西?”有的人朝著主持人問。
“鄙公司的原則一向是保密,不過先生您若是覺得好玩並且十分好奇的話,自己上來體驗體驗也無妨!來者不拒嘛。”主持人嬉笑著臉面說。
這話當然是戲謔,引起一陣轟然大笑。
“見識到了嗎?”旁邊的柊木棱說。
程逸弦沉默。
“所以說,你還是乖乖地跟我回去做牛郎......等等,你去哪兒?”
沒等他話說完,程逸弦已經跨出步子,擠開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來到了最前方。
“我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