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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厄眷者》一十二、後城
  夜晚的輝煌城,也充滿了燈火亂象。

  一輛炫酷爛彩的摩托疾馳過寬闊的馬路,時而爆發出一兩聲‘嗚呼’的興奮叫喊。手邊掛著形形色色的包裹飾品。他是名副其實的飛車黨。

  依靠劫掠為食,亂象為生。

  就在眼光四處剽竊著下一個可以尋獵的目標時,卻見面前的道路上站著一個人。

  “喂喂,讓開!”飛車賊不耐煩地將喇叭摁到最大。

  明恍恍的燈光裡,人影不退反進,朝著道路中間直躥過來。

  飛車賊驚了一跳,大喝道:“喂,你小子,不要命了?”

  他拚命地扭轉龍頭想要岔開方向,可就在這時,那個身影卻發了瘋般,朝他偏離的位置衝刺而來!

  “見鬼!”

  飛車賊目露駭然,要碰瓷也不是個這麽碰瓷法吧?

  ‘轟咚’!

  車身掀起巨大的波動,飛車賊的身子被凌空甩了出去,在地面打了好幾個滾才停住身形,好在他身上套著機車服才沒有當場殘廢。

  再看那個人影,慘不忍睹地仰面倒在地上,血如湧泉一般從身上汩汩冒出。

  “死,死了?”

  飛車賊哆哆嗦嗦地爬上前去,躺在地面的已然是一具屍體,鼻孔前再無吐息。

  “蒼天在上,監控作證,明明是這小子自己碰瓷找死啊!不甘我的事,真不甘我的事!”

  他趕忙架起摩托,拉下頭盔面罩,屁滾尿流地就要逃跑。

  就在這時,一隻血手抓住了他的後腳踝。

  “等等,別走!”

  飛車賊驚恐看去,那道血色的人影,居然拍了拍身上的醃臢,沒事般從地面上一緩緩爬了起,滿身的血漬灑在自己衣服上。

  可是他剛剛明明驗證過,這家夥連呼吸都沒有了,他是怎麽重新起來的?

  沉鬱的嗓音像是沙啞作響的磁帶,帶著脖子裡斷口裡還未痊愈、滋滋冒響的血泡,吐出濃厚的兩個字:

  “借車......”

  這時,馬路邊大樓上的賽博虛擬屏突然亮了起來:“廣大市民請注意,如果見到圖片中這個人,請記得立馬上報,千萬不要和他有所接觸。”

  “他是,災種。”

  盡管照片中的人影隔了不少距離,看不清模樣,但是隱約可以看清那身衣服穿扮。

  就和面前這隻拉著自己機車服的長袖,一模一樣!

  再加上程逸弦現在整個上半身都是血,看不見臉面,也不知道那血液下隱藏的都是什麽,是不是黏稠而恐怖的血色旋渦?

  飛車賊頓時寒毛顫栗,什麽也顧不得了,一把掀掉夾克外套,一邊朝反方向狂奔一邊掏出手機瘋狂對話。說得大概是:‘對,對,我要自首’、‘什麽原因?現在再也沒有比派出所更安全的地方了’!

  程逸弦奇怪地望著逃之夭夭的家夥,擰了擰筋骨,扶起倒地的摩托。

  “哥哥,借到了嗎?”歆染從道路旁走過來,跨上了摩托,抱住他的腰。

  “我也不知道。我還什麽都沒說,畢竟只不過是為了攔住他迫不得已。可能是被嚇到了吧。這年頭好人不多了。”

  “我的身上好像長出輪子了,不知道這時候跑起來會是什麽感覺。”

  “那麽,小染,抓緊了,我們走!”

  ‘轟隆’。

  呼嘯而過的車輪在地上卷起兩排粉塵。

  ......

  不久後,身邊的場景漸變。

  敞亮的霓虹燈和車來車往少了,

轉而是一路路晦暗、五彩斑斕的光線汙染景象,很亂,很有感。  旮遝犄角裡,一個光頭佬和一個肌肉猩猩趴在牆面上,如若忘我之境地卿卿我我,看到程逸弦的目光面色凶狠地瞪眼。

  損毀嚴重的人行道轉角,穿著兔女郎服裝的女子一扭一扭殷碩後臀,高舉著賭場莊客之類的牌子搖客,一邊傳達著不明意味地暗送秋波。

  穿著時尚的飛機頭,用舌尖神情舔砥著手上剛來不久的項鏈,身側垂著余溫尚未散盡的手槍。

  角落裡的老鼠三兩成群,從下水道邊跑過。

  生長肥潤。

  ......

  後城的景象雖然亂,但並不代表它貧苦潦倒。

  相反地,經濟狀況還異常地發達。

  因為往往受到‘大亨’眷顧,那些在明面上不敢想的行業和余興項目,也只有在這裡得以實現。

  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雖然外表看上去有些灰敗破舊,但實則裡面卻是燈火璀璨,也不知道分別都是些誰的行業。

  這條街很長,體量很大,裡面的水也很深。

  程逸弦將摩托停在一邊。

  不一會兒,便有幾個紅著眼的家夥注意到,摩拳擦掌地朝著他顛步過來。

  這些都是輸紅了眼的賭徒,現在身無分文,而看到程逸弦這身穿扮又落魄潦倒,不同於那些衣著光鮮的人,身上也沒什麽槍械武器,自然而然將他作為好欺負的對象,過來打劫。

  蚊子再小也是肉。再說,後街的穿戴並不能反應身上擁有的財物,很多都是身懷不菲逃亡至此。

  現在的程逸弦,在他們看來就是誤入泥潭的小肥羊。

  程逸弦無奈,擺好了架勢,他不想在這種事情上徒然浪費精力和價值,但看樣子便只能先行應付了。

  就在幾個凶猛的壯漢將欲動粗時,身後的晶瑩剔透的玻璃門突然朝兩旁打開。一個身材破瘦戴著面膜的男子姿態從容地倚在門櫞旁。

  最奇怪的是,他的臉上還帶著一張乾淨整潔的乳白面膜。身上的衣服也金銀璀璨,若不是性別為男,簡直要用‘出水芙蓉’這個詞來形容。

  “你們好像忘了,這是在芬克斯汀旗下產業酒店面前,確定要在這裡不顧情面地打起來嗎?”他打趣道。

  雖然只是帶著玩笑口氣的很戲謔一句話,但那些壯漢立馬紛紛頓住了,不得不收斂起眼中凶狠的目光,悻悻不甘地四下散去。

  有個刀疤男依舊不甘,指著程逸弦說:“那你小子跟我們走!”

  青年頓時又戲笑開口道:“不,他就待在這裡,他對我們有用,本身就存在著一筆價值,而你們卻不行。”

  “難道是......”

  壯漢好像明白什麽,憾然地走了。

  “嘿,小子,哪個行道的?”面膜鏈子衫非主流似的青年又朝他問道。

  程逸弦搖搖頭:“沒有哪個行道。”

  青年揮揮手,“那還待在外面幹什麽?夜晚的財虎狼豹太多,就像剛才,你也看到了,快進來。”

  “謝了啊。”

  程逸弦心懷感激地跟隨他跨進門去,沒想到在後城這種地方也能遇到貴人相助。不過他明白這份幫扶並非沒由來的,於是便問:“你要我做什麽?”

  “進來就知道!”

  面膜男子神秘兮兮地說,又瞅了歆染兩眼,小聲朝程逸弦道:“這是你家親妹妹嗎?”

  程逸弦警覺地說:“就當是吧,別打她主意,她對我很重要。”

  面膜男子眼露遺憾:“既然你不願讓她做別的事就算了,重要的是你。”

  他遞給歆染一個電動鑰匙,打算把她先安頓:“小孩,會自己去找門牌號嗎?你先去間屋子歇下,不懂的話可以問附近服務員,來者是客,她們態度都很好的,接下來的事情小孩不宜。”

  歆染望向程逸弦,程逸弦想雖說這個地方不太安寧,鬼知道各自都懷著什麽鬼胎,但反正也沒人能傷害得了她,跟著自己一路走反而更加不安全。便點點頭示意。

  “到房間裡後不要發聲,不要弄出動靜,等著我一會就行。”

  離開歆染之後,從玻璃旋轉門後走入正廳,走上二樓。

  怎一入眼程逸弦就愣了。

  燈火輝煌的大廳,朦朦朧朧的紅色燭火燈光透著某種曖昧暗示,來來往往的男孩子都穿著時尚而暴露,且體態俊美,搔首弄姿。而身戴金色首飾腰配挎包的女人們倒是個個面露狼虎之色,有的姿容纖妙也有的體態粗獷,兩邊排的氤氳窗簾背後,時不時傳來迫不可耐的喘氣聲。

  程逸弦傻眼了。

  “闊怕。”

  “是不是覺得這裡和你的相性很合?”面膜青年從後面走了過來,拍拍他的肩膀。

  程逸弦開始明白了,難怪他能在茫茫人海之中看上自己,他所說得自己‘用處’體現在哪裡。

  又明白,怪不得他臉上戴著張面膜,如此妖孽而奇怪的打扮。

  “這是牛郎店?”

  面膜男在椅子上坐下,面容含笑:“不錯。再次介紹,我的藝名柊木棱,也是來打工的,不過是這裡的頭號招牌,所以也擁有一定權利,特別是在招人上。”

  “在這種地方不問來路,不問過去,只要你能做好當下的事情,就能被人招攬。”

  程逸弦看他那身穿扮,自己應該早就猜到。不由有些後悔。

  “依你這先天條件,只有你在這裡賣一賣笑容,扭一扭你那小身板,懂得在恰當的場合提一兩句能勾起他們虛榮心的漂亮話或者誘人話,那些色鬼富婆便會像著了魔似的,被你迷得魂不守舍,說不定她們腦子一熱,你就是被私藏在荒郊別墅裡的秘密小情人了。”

  柊木棱笑著對他開口說。

  “當然,也有賦有一定心機,懂得在這麽一眾漂亮男孩中博得出頭之地,如何先他們一步勾搭上富婆。而不是被他們在無形中排擠掉。”

  程逸弦趕緊厭惡地搖搖頭:“別開玩笑了,我才不乾!”

  柊木棱搖搖頭唏噓,一幅對於他現在這種不卑不亢的神態尤感好笑和閔懷的樣子:

  “冒著闖龍潭虎穴的危險進入後街的人一定都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但暫且能有個容身之所才是第一步,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不論你是想復仇還是想躲債,若是沒一個能依仗的靠山,首先連性命可能都保不住......”

  “雖然很低廉,但相比之下,這裡的人什麽沒有經歷過?你看那邊滿身肌肉的兄弟們,都曾經都是貞貞不屈的大男子主義大兵,寧折不彎,到這裡來還不是不得不低頭......現在已經是男女來者不拒的成熟男子了,隻為混一口飯吃,你又有什麽好委屈的?”

  程逸弦將他的手推開,再次強調:“你不懂。不知他人苦,莫權他人善。我的經歷是你們想象不來的。”

  柊木棱幽歎一氣:“看你的身價和天賦,在這麽紙迷金醉的街段,一年下來少講也能掙到一千萬克蠱司,所以我才覺得你有潛力把你招進來。為什麽跟錢過不去呢?”

  “讓我乾其它什麽事都行,可偏偏這種事情,不可能!只要我還有一口氣,絕對、絕對,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除非死才會答應你的破差事,當然我不會死。所以也就是說不可能。”

  聽著這幅堅定的語氣,面膜男看著他的眼神逐漸有點變了,開始理解了:

  “你該不會是受過什麽侮辱,有心理陰影吧?”

  程逸弦更加鬱悶:“快別說了吧。”

  柊木棱略有同情地點點頭:“那些可惡的肥佬!”

  什麽肥佬,侮辱他的再怎麽說也是個好看到碾壓一切人類的神秘少女......只不過那都不影響她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不可原諒罷了。

  發生了那種事情,程逸弦這一輩子也不要再被任何女人壓在身下,因為那會使他想起那時的經歷,心膽俱寒。

  “那你說說,你現在這個樣子,除了一張臉之外,還能貢獻什麽?”

  程逸弦無話可說。

  “別跟我說你有什麽困難,抱著和你一樣想法的,因為做了壞事想要逃避責任就來這裡的人很多,但你以為後城是人人都收的嗎?那樣豈不成了垃圾場?”

  柊木棱語氣有點恨鐵不成鋼。

  “向你一樣的人很多,因為腆不下面子就在這裡一無是處,渾渾噩噩地遊蕩,可你知道那些人的下落最後都如何了嗎?”

  “如何?”

  “他們啊,因為沒有利用價值, 要麽是被抓走做實驗對象,要麽剝乾淨了喂給那些基佬,要麽丟去喂狗,反正只是逃犯,死了也沒人在意。”

  程逸弦一陣沉默。

  半晌,他問了一個一直疑惑的關鍵點,倒不是問題本身:“為什麽這麽幫我?”

  從一開始將他接納,免費給歆染提供住房,如果說這是為了壓榨自己身上的剩余價值還好,但現在自己已然將這份工作拒絕,柊木棱依舊對著他絮絮叨叨,替他擔憂,這反而讓他感到不太踏實。

  要知道,這條街上壞人可是要比好人多以數倍的。

  意識到自己顯而易見的失態以至於被懷疑之處,柊木棱輕咳兩聲,掩飾掉一抹波瀾和激烈神色,繼續說:“總之,在這裡,沒錢,可立不住身。”

  程逸弦又問:“那除了給這些人打工,我該怎麽才能賺到錢呢?”

  柊木棱嗤笑了一下,似顯得不屑。

  “你以為後街是來給你賺錢的?錯。這裡實則都是金融大亨的領地,除非你在外面搶了錢,在這裡把錢供出來,通過槍杆子裡的交易,說不定是能得到其中某一位的庇護,為他們出命賣力,辦事掙錢。”

  程逸弦‘唉’地一聲歎氣,陷入了兩難抉擇。

  “除非有一種辦法。”柊木棱又說。

  “是什麽?”程逸弦忙問。

  目光梭尋地看了看他的身板,柊木棱又搖搖頭:“你不會想乾的。”

  “為什麽?”

  “人拿錢是為了活著,可是如果讓你必死才能拿到一筆財產,那麽錢還有什麽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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