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那女鬼又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我面色不顯,可耳朵倒是一句也沒落下。這堪比八點檔的狗血劇情,我聽著到也有些新鮮,甚至連電視劇都不看了。
著實下飯。
窗外淋淋漓漓的下著雨,本就不好走的小路顯得更加泥濘,這個時候出門我是不太樂意的。吃著面,聽著戲,豈不快哉?
我一本正經道:“你們還差了點緣分,今生他賠你一命,是前生他欠你的情,勿要執著。”
“賠我的命?這也叫賠我的命?”女鬼的聲音有些尖厲,一雙血眼瞪的老大的喊道:“欠我的?欠我的他還完了嗎?別說前生,今生他也欠,來生我也不會讓他好過。我十八歲就跟著他,如今我都二十五歲了,可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還要受人白眼,冷嘲熱諷,到最後就這樣死了?憑什麽?以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沒那麽容易。”
這我怎麽知道憑什麽?我是鬼差,又不是你們社區主任。
當然這話我沒敢說,我怕她承受不住,別到時怨氣滋生,化為厲鬼,那可就麻煩了。隻好好言相勸道:“既然今生受了那麽多苦,還不趕快去投胎,你還等他做什麽?”
“等他做什麽?我等他做什麽?”那女鬼又開始哭道:“可除了他,我什麽都沒有了。”
大姐,你都死了,死了知道嗎?你還想有什麽?這天也不早了,趕緊走吧,我看,你是沒苦夠。
我頭有些疼,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這怎麽說說又哭了?這女鬼到底什麽意思?我有些弄不明白,太複雜。
“你知道什麽是愛嗎?”女鬼看了看天,突然說道。
“什麽?”我覺得有點幻聽,這都哪跟哪啊?這話題跨度是不是有點大?
“你根本什麽都不懂。”那女鬼憐憫的看著我道。
我不知道如何從剛才的那個狗血劇情中品出愛這個字的,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在那張血肉模糊的臉上看出憐憫來的,可我就是知道,她絕對是在嘲諷我。可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眼前這女鬼,伸手一拉,帶著那小鬼眨眼就從我眼前消失了。
……跑……跑了?
羞辱,這是赤裸裸的羞辱。
我堂堂一個鬼府陰司,竟然讓兩個小鬼在我眼前跑了,這說出去,讓人笑掉大牙了都。
要說每年趁著鬼門大開之日,跑出去就不回來的陰魂有不少,可當著我面還如此正大光明的,我還是第一次見。這是我職業生涯中的汙點,是在挑釁我的權威,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裡。
可人家已經跑了,我再跳腳也沒用。
淡定,要淡定。
可淡定不了了,憋氣。
我看了看天,心情很不美麗。可沒辦法,不給她抓回來,我這一千年可算是白混了。
從雜亂無章的桌子上,把那女鬼的資料翻出來,在看到那死亡原因上寫著“自殺”二字的時候,我特麽的想笑。而後面的人生軌跡上,既然還有“謀殺以及謀殺未遂”的字樣。
好家夥,這是個高手!
等我仔細回顧這女鬼的人生經歷,還真是夠豐富多彩。
原來這女鬼是自己開車帶著兒子,男人,對著山崖來了個車毀人亡。兩人當場死亡,至於那個叫宋越的男人,沒死,不過陽壽也要到頭了。
這是死了都要愛,不死去活來不痛快啊。
我當即就想給地界打電話,想問問這麽危險的東西怎麽會把她放出來的。可轉念又一想,這不就是我放的嗎?立馬有一種心虛的心態冒了出來,
連忙放下電話,假裝淡定的先把泡麵給吃了再說,畢竟泡麵泡的時間長了就不好吃了。 邊吃邊思考,這事得趕緊擺平才好,這麽一個有著厲鬼潛質的東西放了出去,不一定禍害成什麽樣呢,太影響我的業績。可這麽一個大活鬼帶著個小鬼想躲,還真不太好找。
就在我思考的時候,阿全過來了。
阿全是我招的店員,二十多歲的年紀,主要負責幫我看看店。畢竟吃泡麵也是要錢的,而陰鈔在陽間根本花不出去,不布置點產業是不行。
當初因為我這店鋪的地理位置和產業性質,貼出去的招聘啟事等了三個月才等到這麽一個人。好在是個八字強的主,看上去挺能唬人的。聽說以前當過兵,基本百鬼不侵,是個可用的人才。
“老板早。”
“早。”我有些心不在焉道:“我出去一趟。”
說完我伸手一勾,拿出一把傘出來就打算出門去抓鬼。
“等等。”阿全攔住我道。
“有事?缺貨還是缺錢?”我問道。
“不是。”阿全搖了搖頭道:“下個月這裡就要拆遷了,新店開在哪?”
我一愣,還真認真思考了下。可我剛想一會就發現不對勁,無奈道:“到時候再看吧,你忙,我走了。”
“別啊老板,你不會是不想開了吧,我們這生意其實還不錯,你說你不開了,我這不就失業了嗎?”阿全拉著我不讓我走。
別看我這店看上去破破爛爛,地理位置又不好,一般人還關注不到。但就是奇了怪了,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麽摸到的,尤其是隔壁這兩個老小區,那幾個老大爺總是鬼鬼祟祟的,每次過來我都會計算,用不了多久,我就該送他們走了。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不了百的情況,生意倒還不錯,畢竟,我們做的是口碑。
品種齊全,物美價廉。
當初楊宿和我建議的時候我還不信,現在不得不說,挺有眼光。
我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就別操心了,放心,你以後就是我大中華區的總經理,好好乾,我看好你。”
這話說出來我自己都有些心虛,也不管他如何想,拎著傘,不管外面是否下雨,騎著我那輛和我的店鋪一樣破敗的自行車晃晃悠悠的上了路。
路過一家粥鋪的時候我進去喝了一碗粥,再出來的時候我那輛自行車就不見了,直驚訝的我忘了罵娘。屋漏偏逢連夜雨,現在是個人都要欺負我嗎?就我那輛扔垃圾堆都不會有人撿走當廢鐵賣的車都偷,看來社會人民群眾的生活還是相當坎坷的。我看了下時間,無奈之下隻好叫了一輛出租車,臨下車的時候還不忘要了發票。
我看了看我手中的地址,再看看眼前這非富即貴的小區,真不明白那女鬼的苦從哪裡論起的。
“大哥,開個門唄。”我開口問自我下車就一直盯著我,坐在保安亭下抽煙的保安大哥道。
“你是這裡的業主嗎?”保安大哥上下打量我,帶著警惕道。
“不是,我找人。”我回道。
“找人?找誰?幾棟幾樓?讓對方打電話過來。”
那估計有些困難,我想,可還是開口道:“三棟1302的趙蘭枝,大哥你知道嗎?”
也不知道我說的有什麽問題,剛說完,就見那保安看我的眼神從警惕變的越加意味深長,還帶著一絲憐憫。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現在人類的感情為什麽如此複雜,你根本不知道一個人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麽鬼東西,而當他們變成鬼之後,卻又成了一個個只會嚇唬嚇唬小朋友的蠢蛋。
“別找了,人沒了。”保安大哥吸了口煙,神情頗為莊重道。
“我知道,我就是進去看看。”我點頭道。心裡又默默的加了一句,看看她是否回家了。
這裡應該算她生前居住的地方,留有她的氣息,如果沒有回來,那以這女鬼對那個男人的執著來看,八成是去了那男人那裡。
“算了吧,說什麽我都不可能讓你進的。”那保安大哥態度很是強硬道:“你說你長得也不錯,努努力,換一個就是。不過,像這種年輕漂亮的,確實不多,也不知道你這是運氣好還是不好,節哀吧。”
“......”我怎麽從這語氣中聽出了羨慕來?我說:“大哥,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行了,好意思做還不好意思說了?我懂,都懂,你不是第一個,這兩天都來四個了,你是第五個,看開點吧。”保安大哥道。
“第五個?”我疑惑道。
那保安大哥看我的眼神越加憐憫, 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的道:“行了,趕緊走吧。”
這......做人真累,話聽不懂,門進不去。
看那大哥的意思是我怎麽說都不行了,我只能歎了口氣,打算還是不走正規程序了。
“哎,可憐哦,可憐。嘿嘿,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我轉身離開沒多遠,還能聽到那保安大哥嘀嘀咕咕道:“薑小姐,回來了。東西多我幫你拿點。”
“謝謝。”一個女聲,聽上去清清冷冷的道:“你在笑什麽呢?”
“就那人,穿一身黑的,拿把黑傘還不撐的那個,看見沒,這都是第五個了。”那保安語氣聽上去十分興奮道:“三棟13樓那個趙蘭芝知道吧,就上個月死的那個。也不知道那女人怎麽回事,聽說本身就是被包養的,自己還在外養了那麽多小白臉,這一沒,估計是沒見到人,這才都找上門了。那女人還有個兒子呢,這回一看,誰的種還不一定呢。”
“......”我操?
我腳一滑,差點摔倒。氣得我轉過頭瞪了一眼這個愚蠢人類,就這,拔舌地獄安排一波。
我在心裡給他記在了小本本上,又不解氣的瞪了一眼和他說話的那個女人。
我一愣,正好那女人也抬頭望過來。撐著一把傘,一雙黝黑的墨瞳,一眨不眨的盯著我。懷裡抱著隻黑貓,皮膚是異常的白,襯得整個人清瘦的厲害,乍看上去一點都不健康。
我撇了撇嘴,懶得和這些愚蠢的人類計較,找了半天,才找到一處監控死角,撐起我的安魂傘,這才一步,跨牆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