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通剛在四五人合抱的梧桐樹下駐足,一個梨核就砸到了他肩上。
他並不氣惱,抬頭看向梨核的來處,陸小鳳正從樹屋裡探出頭,笑眯眯地看向他。
“嘿,老頑童,上來坐坐。”
“好咧。”
周伯通縱身一躍,足尖踩在樹乾上,如蜻蜓點水,幾步就到了七八米高的梧桐樹梢。
這是陸小鳳的住處,梧桐樹位於俠鎮鎮外,緊貼著刻有“俠鎮”二字的鎮碑。
枝葉葳蕤,剛好長在了“鎮”字上方,為它遮了酷暑擋了風雨。
同時刻上的兩字,因梧桐樹的偏愛,“俠”字要更滄桑,筆畫旁落了灰青黯淡的青苔,棱角也被磨損,右側的“夾”字,底下的一捺近乎消失。
“今天不送外賣?”陸小鳳遞給周伯通一個青梨,寒暄道。
“今天休……,休息。”
周伯通隨手接過梨子,咬了一口,酸得他鼻子皺成一團,本來就小的眼睛成了眉毛下的一道褶子。
“哈哈哈哈!”陸小鳳瞅著周伯通的滑稽模樣,仰頭大笑。
周伯通將梨子丟到手邊四方的原木桌上,吐了吐舌頭,指著陸小鳳罵道:“我又大意了,就你一肚子壞水,壞東西!”
陸小鳳喜酸食,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在樹屋裡被酸得口水直流了。
“哈哈哈哈,行了行了,來找我有什麽事?”
陸小鳳止住笑,給周伯通倒了杯白水。
周伯通家境困頓,日日都風雨無阻,今日前來,多半是有要緊事。
“七公,死了。”
周伯通緊握著木頭水杯,只要他稍一用內力,這木杯就會變成木屑。
“知道。”陸小鳳點點頭,瞥向木杯,“輕點,我就兩三個杯子。”
周伯通端起木杯,將水豪飲而盡後,將杯子“砰”地一聲重重放在桌上。
“輕點輕點,咱這是在樹上,我就這一木屋。”
陸小鳳又給他添了一杯水,“我看你鬱悶得很,有什麽話什麽事直說便是。”
周伯通長歎了一口氣,說明了來意,“我想請你查查七公怎麽死的。”
陸小鳳是俠鎮最厲害的私人偵探,經他手的案子,樁樁明明白白。
“嗯?”陸小鳳怔住了,“不是自然死亡嗎?”
他搬到樹上後,對鎮上的大小事都是一聽而過,除非有人請他查案子。
“你看。”
周伯通從口袋裡摸出一張折起來的報紙,一層又一層地展開。
年邁攤販洪七公被一青年小夥毆打致死!
黑墨將這行標題,在皺巴巴的報紙上鋪展開來。
不知是因為報紙皺巴巴,還是因為旁邊黃藥師的吊念詞末端有一段黃氏新藥廣告,這段標題看起來毫無分量。
“青年,把七公打死。”
陸小鳳面無表情,將報紙扔到一旁,看向周伯通,“你有錢嗎?”
“啥?”周伯通愣住了,很快就反應過來,“我,我暫時沒錢,你看偵探費用能不能賒帳?”
“只聽過賒酒帳賒茶帳,這賒查案帳的,聞所未聞。”
陸小鳳擺擺手,沒有多加考慮就拒絕了。
周伯通的眼神變得黯淡,滿懷期待的神情也隱於乾黃的臉皮裡。
就像被金色夕陽照耀的枯樹枝,一下子被黑夜席卷。
對於陸小鳳的拒絕,他有些詫異。
雖然陸小鳳的行事風格令人捉摸不透,但他絕對是個仗義的俠客。
陸小鳳望著無措落寞的周伯通,眼裡有不忍一閃而過。
“回吧,免得又被瑛姑責罵。”
“叨擾了,告辭。”
周伯通抬起乾瘦的雙手,衝陸小鳳笑了笑。
他整個人都是乾瘦的,像秋風吹拂的枯草,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曳著所剩無幾的生機。
但他目光清澈,不遜色於春水。
可惜無用,眼睛是最無用的,春水綠不了秋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