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至裴離的面前停了下來。此時,萬源客棧門前的東大街上沒有一個人。連周圍的住戶都已經熄燈睡下,唯有客棧門口的兩隻大紅燈籠照亮了門前的一方石板地。
裴離將手握在劍柄上,不動聲色地看著面前的馬車。
馬車只是停著,未見一個人下來。約莫過了一刻鍾,一道柔媚的女聲自車廂裡傳出:“都說劍狂的徒弟是個小劍狂,如此看來,可見江湖傳言不可信。公子的性子好的很。”
“你是何人?”裴離一聽她說出師父的名號,防備之心又提了幾分。
“小女子不過是江湖過客。一路走來,倒也得了不少消息。比如你的那幾位小友,今夜怕是來不了了。”車中女子聲音柔中帶媚,在夜色中顯得甚是迷人。
“你把他們怎麽了?”裴離聞言,聲音一緊。
“呵呵呵,當然是殺了。”女子嬌笑了幾聲,輕飄飄地說道,將殺人之事說得跟兒戲一樣。
“呵,只怕你還沒這個本事。”裴離一聽此話,便知此人是在試探他。他早已知曉蒼澤身後有一高手在暗中保護,又怎會相信有人能輕易要他的性命。
“你這人真無趣。”車中女子有點惱,但馬上壓下心中的火,繼續說道,“人,我是殺不了,讓他們吃些苦頭,倒是輕而易舉。你想不想知道他們現在怎麽了?”
“不想知道。”
“嘖嘖嘖,真是無情。”
“若是無事,就此別過,某沒空聽你廢話。”裴離一刻都不想待在這裡,此時他隻想趕緊回到客棧,燙一壺熱酒美美喝上一碗。
“聽說你愛酒,不如我請你喝酒,臨江閣的松花釀如何?”車中女子見三個小子的事引不了裴離上鉤,立馬轉換策略,投其所好,以松花釀引誘。
松花釀是松源鎮的一大特色,采松花以松針上的露水釀造而成,此酒清冽而甘甜,稱得上酒中上品。
裴離一聽松花釀,酒蟲子就像被勾出來了一樣,心裡真癢癢。但他心知來歷不明的酒喝不得,來歷不明的人交不得,便將酒癮強壓了回去,說道:“酒就不必了,我醉劍裴離的酒,從不跟女人喝。告辭。”說著拔開步子就走。
女子倒是一點也不著急,只聽她輕笑一聲,說道:“你若是想要知道你師父的下落,這酒不喝,怕是不行。”
裴離頓住腳步,握劍的手已經青筋暴起。
“如此看來,這酒,某還真不能不喝。”
他來松源鎮已有一日,大小客棧酒樓都打聽了遍,沒有得到一絲師父的消息,連那對兄妹的行蹤也沒有打聽到。他甚至以為師父根本就沒有在松源鎮出現過。
但此處的江湖人又是怎麽回事?以劍為名,聚集在此處的江湖數眾,又一次被無情清除,用的正是師父的劍招——離別劍。難道師父又發狂了?裴離恨不得立馬見到師父,當面問個清楚。
“既然如此,帶路吧。”師父為何突然出山,為何到北地,為何又發狂殺人,這一個個疑問橫在裴離的心中。此時,陰謀也好,詭計也罷,他既然已在船上,下不得船,不如就探個究竟。
“公子果然爽快,隨我來吧。”女子也未邀請裴離上車,只是清喝一聲,驅著馬慢慢地跑起來。一串馬蹄聲落在寂靜的夜裡,平添了幾分熱鬧。
臨江閣位於城東與城北交界處,三面臨水而建,此處是松源江流經之地,江面最闊處,最是城中文人雅士談詩論道的好地,也是城中最大的一間酒樓。
裴離被夥計引進一樓臨江的一間雅室,只見室內燈火通明,八仙桌上早已擺上美酒佳肴。西面的窗開著,能望見松源江寬闊黑沉的湖面。江風陣陣,隱約能聽到江濤拍岸的聲音。
“公子請稍候片刻。”夥計將門掩上,便離開了。
裴離背身立於窗前,看著外面黑漆漆的江水,想起發生的這一連串的事。先是師父出走,再到江湖傳聞,再到殺人,似乎有一根無形的線在操縱著這一切。
正想得入神,門被推開,一個身著淡紫色薄衫的女子走了進來。只見女子纖細柔美,膚白勝雪,一張小臉滿目含笑,又嬌又媚。頭上一個簡單的凌虛髻,斜插著一根梅花碧玉釵,竟顯出幾分清雅來。裴離一時有點移不開眼。
“奴家芸娘,見過裴公子。”芸娘施施然行了一禮,也不等裴離反應,已經起身在桌旁坐下了。“坐吧,既然來都來了,還怕奴家吃了你不成?”芸娘嬌笑著打趣道。
“某隻想知道師父在何處?”裴離有些不自在地在旁邊的位置上坐下。
“公子不喝一杯?”芸娘笑著給裴離的酒杯滿上酒,又給自己自己倒一杯。“這可是松花釀。”說著,拿起酒杯聞了聞酒香,才放到唇邊慢慢喝下。她的動作竟有一些說不出的動人。
裴離看到她將喝完的酒杯往外一倒,滴水不見,就拿起自己面前的,一口飲盡。“好了,酒也喝了,可以說了吧?”裴離喝完便催促道。
“公子莫要糟蹋這美酒。”芸娘慢條斯理地給裴離滿上,“既然公子心急,奴家就好心為公子解上一解。公子可聽過邢寧這個名字?”
“你是如何知道他的?”裴離聞言一把抓住芸娘的手,急道。
“疼,你先放開奴家。”
裴離此時也察覺到,他看到自己手中正捉著一隻姑娘的手,頓覺極為不妥,迅速放開。
芸娘不慌不忙地將手握在另一隻手中,輕揉著道:“奴家不過是個傳話人,公子莫要錯怪了人。”
“他是何意?我師父到底在哪?”
“邢公子說,只要明日子時,你將那把劍帶到此處,他便告訴你劍狂的下落。”芸娘淡淡地說道。
她見裴離聞言若有所思,便站起身,走到裴離身邊,低下頭在他耳邊低語:“那明日子時,奴家在此,等你。”手拂過裴離的肩膀,極盡挑逗之意。
裴離正想避開,誰知芸娘早已抽手,人已經走到了門前:“酒,奴家就不陪公子喝了,請公子獨自享用吧。奴家困了,就先告辭了。”
“放心,錢已經付過了。”像是能看出裴離心中所想,芸娘在跨出房門時, 又加了一句,言語中有毫不掩飾的譏笑。
裴離此時哪裡注意到這些,他正想著一個問題:連他也想要那把劍嗎?
裴離有些疑惑,又有些為難,現在他連那三個小子在哪都不知道,又如何能保證明日子時能拿到劍?
第二日一早,蒼澤三人便快馬加鞭往松源鎮趕來。約晌午時分,三人自東門進了城。路過萬源客棧,紀皓憤憤地指著萬源客棧二樓靠窗的雅座,道:“若不是那個臭女人,小爺此時正坐那裡品嘗桃源鎮的松花釀呢。”
李寂用馬鞭敲了下紀皓的頭道:“少作夢了,咱們晚上住哪都還是個問題。”
“咱們去投靠老酒蟲前輩吧,先安頓下來,再找芸娘。”蒼澤提議道。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臉皮變厚了。像這樣的提議,換作之前,他是怎麽都說不出口的。
“好,就這麽辦。等小爺拿回銀票,再十倍還給前輩。”
三人打定主意,便往城西去打聽。城西的客棧一般為行腳旅客準備的,較城東便宜許多。三人一路打聽過去,還真被他們找到了。
紀皓看著眼前這間有些破舊的客棧,一臉嫌棄道:“就這?”
“就這。不然還有破廟,你自己選。”李寂早已料到紀皓的反應,淡淡道。
蒼澤已經開始檢查起周圍的環境。只見此處偏僻,行人甚少,料定生意並不好。又見掌櫃的是個中年大叔,臉上還有些病容,所以即使租金便宜,來住店的依然很少。
“前輩能找到這裡,定費了不少功夫。”蒼澤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