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無魚推開一扇紅漆木門,迎面吹來一陣沁人心脾的香氣。
“是桂花香啊,難不成今兒的莫離山上是秋天嗎?”在他自言自語間,風一陣緊似一陣的吹了過來,夾雜著縷縷涼意,若不是剛從一個陽春三月的地方回來,還真會認為,此時人在深秋呢。
他無半點驚異,甚至如釋重負:“還好,還好!師父,今兒總算不是一個雷霆萬鈞的天兒。”
“你若想要,可以換回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一片桂花林中傳了出來。
南無魚搖了搖頭,心道:今天的師父,又不知是要變成一個什麽樣子。昨天是一個長滿綠毛的石頭人,今天呢?聽聲音也好不到哪兒去……
他將手中提來的桂花釀放在門前的石桌上,見有新采的鮮果子,直接拿起一個叼在了嘴裡。
“怎麽今天比平時晚了一些回來?”蒼老的聲音繼續問道。
“和綾羅姑娘多喝了兩杯。”南無魚如實回道。
“給我端一碗酒過來。”
南無魚拎起酒壇和空碗,順著聲音走了過去:“師父,難不成你今兒是個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嗎?”
“啊……”他走到了跟前,已經有了答案。
只見一個面色枯黃的腐朽老人,半截身子已然埋進了土下面。
“師父……”南無魚無語。
“快拿過酒來。”老人伸出如同乾枯樹枝般的手。
南無魚無奈道:“師父,咱換個年輕一點的不好嗎?頭幾天,那個胖大嬸也不錯啊,至少每天還有飽飯吃……”
“那個太麻煩了。”老人轉著眼珠子,不滿意道,“太胖了,解個手差點滾茅廁裡去,不好。”
“那可以換個更瘦一點的啊……”南無魚突然傻樂起來,“再往前的那個美嬌娘也不錯啊。”
老人狡黠的眨了眨眼睛:“你都這麽大了,不合適。”
“那你也不能搞個入了半截黃土的人出來啊……難不成今兒晚您要睡這裡啊?”
老人眯著眼睛,將一碗酒喝了個底朝天,仰頭看向萬裡無雲的碧空:“有何不可,天為被地為床,滿樹金桂伴我同眠,豈不快哉?”
“甚是快哉。”南無魚點點頭,順勢躺在了他身邊,“師父,那我就陪你一起快活吧。”用同樣的姿勢看向天空。
“你不是在外面已經喝過了嗎?莫要再喝我的酒了。”老人不情願向外推了推他,“離我遠點。”
“您可好生小氣啊。”南無魚索性將酒壇子塞入他的懷中。
“今日可有什麽好玩的事情嗎?”老人捧著酒壇喝上一大口。
“無甚……”他一邊嗅著空氣中的香氣。
“是嗎?”
“只是遇了一個人,仿佛和旁人不太一樣。”說著,他閉上眼睛,不消一會兒工夫便酣睡起來。
入了半截黃土的老人轉過臉看著他,風兒跟著胡鬧了起來,將幾粒金桂散落在他的發梢上,滯留了下來。
老人伸出手,想拂去,又停住。
突然反手將掌心劈向他的天靈蓋,只差分毫,驟然停下,不待片刻,在他的掌心泛起了一圈黑色迷霧,乍看上去,猶如一個掌控在手心間的小乾坤,那小乾坤盤旋在他掌心處不斷遊走,輪回反覆,無始無終。
老人歎了一口氣,收了手,繼續喝起了酒。
少頃,一個聲音似有似無的傳了出來:“夜北冥,此刻隻消你翻手覆雲那麽一下,
我便可以永世不得超生,你怎得又下不了手了呢?” 老朽的眼睛微微動了一下:“你不值得。”
“有朝一日,若是我掌控了他的身體,莫要怪我沒在今日提醒你。”
“恆古至今,還沒有誰能左右我要做的事……”
“夜北冥,你真是變了。”聲音突然凌厲起來,“那,有本事你放我出來啊,別用這麽些破玩意牽製我。”
“你想得美。用激將法?行不通。”老人沒有說話,隻用發散的意識同那個聲音對著話。
聲音突然低沉了下來:“夜珀啊,我怎麽覺得,你是舍不得乾掉我呢?莫不是念在了舊日情分上?”
“千年前的交情早就煙消雲散幾百次了,虧你還說的出口。”老人冷笑,“你以為自己是什麽人?”
“哈哈哈哈,果真是存在了太久,過去的事情忘不了。不過,你還不是一樣。”
“閉嘴了。”
“你的脾氣還真是沒有變啊。”
老人仰頭喝了一口酒,目光閃動,一寸流光,狂風驟然起,將滿樹桂花掠盡空,遮雲蔽日,如同下了一場花雨。
他輕輕道:“終究是不屬於這個季節的……”
“那個人也來了!我感覺到了。”聲音吃吃笑了起來,“有些注定,終是要見的。”
“我勸你,知趣點。若不是這個孩子,你是開不了口,說不得話的。”老人伸手遮擋住漫天飄落的花雨,那人依舊睡的香甜,沒有一朵落在這張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