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

　　燈光熄滅，四周暗了下來。

　　一片寂靜。

　　忽然傳出一聲奶萌的童聲:“娘，過年，能吃餃嘰嗎?”

　　這時背景大屏幕亮了。

　　是一個穿著七八十年前款式、縫了好幾個補丁的灰黑色衣服的中年女人，正坐在低矮的老式火炕邊一針一針地縫衣服，緊挨著她坐在地上一個木樁上的是一個同樣衣著老氣、破舊、洗得發白但沒有補丁的小女孩。

　　屋裡沒有像樣的家具。

　　火炕是用碎石塊和泥土壘起來的歪歪扭扭的樣子，上面還算平整，鋪條缺了邊的蘆葦席。炕上一塊木板當作桌子，木板上兩個缺了口的灰棕色瓦碗疊在一起。炕頭是一件疊成方形的舊棉被，炕下半截木樁當作凳子，小女孩正很不安分地坐在木樁上。

　　“啊呦——”小女孩一不小心，從木樁上跌下來，卻沒哭，而是呵呵笑著，一副很好玩又不好意思的樣子。

　　女人趕忙伸手就要去扶，見小女孩沒事，又縮回手，繼續縫衣服，眼中露出責備，嘴角卻含著笑。

　　一副很溫暖的場景。

　　小女孩爬起身來，揉揉屁股，又坐回木樁上看繼續看母親縫衣服。不一會又好奇地問道:“娘，過年還要做什麽?”

　　女人憐愛地看了小女孩一眼，回答道:“過年還要穿新衣服，娘正給你縫呢。”說完熟練地將手中的線打結，用牙咬斷，起身從身後抓過一把事先準備好的蘆葦絮，塞進衣服夾層，一件小棉襖即將成型。

　　“啊，太好了！”小女孩看著母親的動作，開心地跳起來，“有新衣服嘍！”

　　雖然布料是自染的灰黑色，並不好看，裡面填充的也不是潔白的棉花，但小女孩仍然一副非常開心即將得到寶貝的樣子。

　　場面溫馨。

　　接下來鏡頭轉換，女人給小女孩穿上新衣服。小女孩笑容甜美。

　　女人糾正小女孩使筷子。

　　女人給小女孩梳頭髮。

　　小女孩打碎了一個瓦碗，女人打她屁股。

　　女人和小女孩用同一隻瓦碗喝湯。

　　女人教小女孩擦火柴，引燃炕下的乾茅草，然後將火柴塞進小女孩側面的口袋中。

　　一組組短鏡頭不斷切換，都是女人和小女孩的日常生活，普通，貧窮，但又溫暖。

　　然後，鏡頭光線變得灰暗起來——

　　女人捂胸咳嗽，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端著瓦碗，遞給母親。

　　接下來是女人虛弱地躺在炕上，口中呢喃著聽不清的話，小女孩給她撫胸順氣的鏡頭。

　　鏡頭再次切換，女人躺在炕上，手搭向炕外，一動不動。小女孩號啕大哭，不時拉一下母親的衣襟。

　　光線變暗，小女孩偎依在母親屍體的懷裡睡著了，小臉髒兮兮的，仍掛著眼淚。

　　光線暗了又亮，小女孩醒來繼續哭，哭累了到處找東西，然後找出一個被吃了一半的紅薯，邊抽泣邊啃起來。

　　光線再次暗下來，小女孩仍擠到母親屍體懷中睡覺。

　　女人屍體姿勢不變，手搭向炕外。

　　光線亮了，小女孩醒來，又哭了一陣，再次翻找東西，這次沒能再找到什麽吃的東西。

　　天黑了，小女孩還擠在母親屍體懷裡睡覺。

　　女人屍體一直是原來的樣子，手搭向炕外，仿佛給小女孩什麽指示。

　　天又一次亮了。

　　小女孩一邊抽著鼻子，一邊到處翻找，結果再一次失望。

　　回頭看一眼母親，

小女孩搖搖晃晃走出了門。　　外面的太陽很亮，小女孩閉上眼，用手遮了一下，待適應了，才向遠處走去。

　　先遇到一群衣著光鮮的小孩子，圍在一個小胖子身旁，說笑著，小胖子手中抓著一個雞腿，津津有味地撕啃著。

　　小女孩呆立在旁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小胖子手中的雞腿，喉嚨動了又動。

　　小胖子發現了小女孩，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雞腿，又抬頭看看衣著難看、滿臉灰塵和淚痕的小女孩，問道:“想吃嗎?”

　　小女孩驚喜點頭。

　　小胖子走上前，將雞腿遞給小女孩，在小女孩張嘴準備去咬時又迅速抽了回來，然後一手將小女孩推倒，哈哈笑著說道:“小要飯的(乞丐)，死一邊去吧。”

　　周圍的小孩子都跟著一起笑起來。

　　唯獨小女孩跌在地上，聲音有些嘶啞地哭著。

　　接下來又換了一個場景。

　　下雨了，地上積了水，遠處隱約可見幾戶人家。

　　小女孩渾身濕淋淋的，抱著胳膊，身體有些發抖，高一腳低一腳地走在泥濘的小路上。突然看到一輛破舊不堪的獨輪手推車歪倒在路邊，小女孩連忙跑過去，縮進手推車唯一完好的一塊木板底下躲雨，仍然有半邊身子被雨淋著。

　　場景變換。

　　天陰沉沉的，小女孩緩慢無力地走在大街上。街上行人很少。小女孩突然眼睛一亮，看到街道邊好像有半塊面餅，加快腳步就要去撿。突然旁邊躥出一條瘦黑狗，叼起面餅跑了。

　　小女孩不由大哭起來，哭得非常用力，黑瘦了很多的小臉上，淚珠子不停滾落，零亂不堪的頭髮像是一團亂草，仿佛結了冰，一綹一綹粘在頭上。

　　這時一個骨瘦如柴、穿著破爛、佝僂著身子的老乞丐遞給小女孩半塊面餅——很像被狗叼走的那半塊。

　　小女孩一邊哭一邊接過面餅，拚命往嘴裡塞，塞得非常用力。

　　老乞丐搖搖頭，蹣跚離去。

　　鏡頭換過。

　　天上飄著大片的雪花， 地上漸漸白了。小女孩走在光禿禿的街道上，雙手使勁地縮向袖子裡，雙臂夾緊身體，渾身發抖。

　　忽然，小女孩停住了腳步，然後右手慢慢伸向口袋，掏出一個火柴盒。

　　“賣……能賣嗎?”小女孩聲音很微弱，很顫抖，然後茫然地抬起頭，看著根本沒人的大街，喃喃道，“賣火柴……有人買我的火柴嗎?”

　　小女孩又抬起腳，走向一個關了門的商鋪牆角，艱難地坐下，縮起身體。

　　半晌，她顫顫巍巍地從火柴盒裡抽出一根火柴，擦燃，兩隻髒兮兮、被凍青、顫抖著的小手聚攏在火柴周圍。鏡頭閃動，變成了小女孩穿著乾淨的灰色棉襖在火炕上開心地打滾的畫面，畫面四邊上是模糊的，這是小女孩的回憶。

　　然後，鏡頭切回小女孩縮在大街牆角邊的樣子。

　　火柴熄滅了，小女孩身前的路面積著雪花。

　　小女孩又抽出一根火柴，艱難擦燃。

　　鏡頭又切換成四邊模糊的畫面，一個破舊的灰棕色瓦碗，碗裡是冒著熱氣的水餃。一雙小手正捧著碗。鏡頭拉遠，露出小女孩的笑臉，和旁邊同樣笑著的母親。小女孩呵呵笑著對母親說:“娘，你吃。”

　　然後，畫面突變，又換成小女孩縮在牆角的畫面，手中火柴熄滅，只有半根火柴梗。

　　小女孩狠狠地打了個戰栗。半晌，又抽出一根火柴，擦了好幾次才擦亮。

　　四邊模糊的畫面上出現了母親的笑臉，伸手摸向小女孩的頭。

　　就在這時，屏幕黑了。

　　緩慢的音樂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