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至越直到晚自習上課才開完會，還帶回教室一堆調查問卷，然後迫不及待的傳達了“會議精神“，仿佛會議的內容就是毒藥，在他體內多留一秒鍾他就會多受一些傷害。學校領導“因貫徹實施素質教育，為提升教師教學水平，轉變傳統執教觀念，更好地發揮教學相長的作用，真正達到提高學生成績的目標，進一步營造‘尊重勞動，尊重知識，尊重創新’的校園氛圍，激勵教師進行教學方法的創見、創造和創新”，決定對老師課堂“滿意度”進行調查，為期一個月，每天統計一次，上交一次。二十五中以前也有過類似的調查，只是起不到什麽作用，對那些“學生不滿意的老師”基本沒有殺傷力。但因為這次的規模空前，很多學生又開始期待起來。

　　第一天統計的時候，程向東發現老師大都得到了“滿意”，只有老司和政治老師得了幾個“很不滿意”，他便大筆兩揮，也給了兩個“很不滿意”，因為上課時一個早到了五分鍾，一個晚走了五分鍾。

　　而第一天的調查就像是試探，在確定不會遭到老師的打擊報復後，學生們在第二天終於火力全開。聶至越看著統計完的表格，自言自語說:“這樣不太好吧?”

　　程向東道:“有什麽不好的，都是真實的感受。”

　　安寧說:“就這樣隻評‘滿意’和‘不滿意’，老師也不知道咱們為什麽要這樣評價，他們想改也沒有辦法啊。”

　　聶至越無奈地搖了搖頭:“咱們學校就是愛瞎折騰，還覺得自己做的特別有意義。”

　　這樣統計了幾天后，聶至越被老司叫去了辦公室。回到教室後，他對著程向東就罵起了老司。程向東抬起頭看著他:“說！老司怎麽你了?”

　　聶至越得到了宣泄的允許，說:“老司把我叫過去，告訴我說什麽‘聶至越啊，你作為學習委員，不能這樣統計啊，你讓老師們都帶著意見、帶著情緒給咱們班同學上課，怎麽能講的好呢?有些意見該不計就不計嘛，實話可以說，但不能實說。’全是在放屁！什麽叫‘實話可以說，但不能實說’。”

　　安寧看著聶至越的模仿咯咯的笑起來。

　　程向東生氣的說:“老司是不是有病，他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第二天，程向東再看聶至越的統計表時問道:“我今天給老司的‘不滿意’怎麽沒了?”

　　聶至越:“昨天不是跟你說了嗎?”

　　程向東一聽:“老司那混蛋讓你這樣做你就這樣啊?”

　　聶至越也有點生氣，說:“他是班主任，我有什麽辦法?我能罵他還是揍他?”

　　程向東聽了他的話想笑，忍住道:“我真鄙視你，你怎麽一點反抗精神都沒有?”

　　聶至越微笑著說:“你有，要不你去年級主任那兒反映一下?”

　　程向東聽了啞口無言，他沒有勇氣去找年級主任反映，本來就只是想做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旁觀者。他很想有能力去改變什麽，因為現實的原因，這個想法很難實現。

　　後面的統計其他學生也都逐漸失去了熱情，聶至越甚至有時候直接不統計，自己填一填表格就交了上去。如果一件事情還沒有結束，參與的人的熱情就已經不在，結果對於參與者來說也就沒什麽意義了。老師們依舊認為他們犧牲了自己寶貴的休息時間，早到晚退的給學生上課，學生們只能無奈地看著自己寶貴的休息時間被侵佔。這些不會帶來任何改變的事情卻必須經歷，讓程向東覺得生活如同白水一般平淡無味，

偶爾冒出幾個氣泡，或是折射出一些細微的美好，或是折射出一些陰暗的醜陋，帶給他瞬間的觸動。程向東只能期待著白水也出現沸騰的時刻。　　一天晚自習時，老司以一種不屬於他的速度匆匆走進教室，站到講台上說:“通知大家一件事情，明天上午最後一節課會有老師到咱們班聽課，咱們就把今天講的課再講一遍，大家再看看課本，複習一下。”

　　程向東對“聽課”這件事沒有什麽壞印象，準確的說他是很喜歡聽課的，聽課時教室裡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平日裡對學生再凶的老師脾氣也會變得好的像對待自己初戀一樣。雖然來聽課的老師都明白這和諧場景背後的不和諧，但就是必須這樣，就像沒人會把鄰居叫到自己自己家裡看自己打孩子。

　　老司補充道:“大家不要緊張，就跟平時上課一樣，再說咱們已經講過一遍了，希望大家踴躍舉手回答問題。”老司走後，教室裡一片喧嘩，多是對老司的鄙視。

　　班長站上講台:“同學們安靜！希望大家按咱們班主任說的去做，不要緊張，多舉手。大家都知道:聽課效果好不好，這不僅僅是個人的事情，這是咱們班級、咱們大家的事情……”

　　第二天上課前，高一物理組的十幾個老師幾乎都到了程向東班的教室裡，班長特意弄了一個讓人看一眼就覺得神采奕奕的髮型，衛生委員也第一次親自動手擦了擦黑板，大部分學生也都坐的端端正正， 桌子上除了課本和筆記本別的什麽也沒有，平時堆得高高的練習冊都放在腳下，“這樣拍照的時候看起來更整潔”班長特意叮囑了一遍。程向東很鄙視這些一有聽課老師就不同往常的同學，覺得他們很是虛偽。

　　安寧的身邊坐了一個有些謝頂的年輕男老師，對安寧問道:“你們這節課事先講沒講過?”

　　程向東聽了心說:這個問題也太尖銳了吧！事先講一遍難道不是潛規則嗎?安寧顯然沒有心理準備，不知道該怎麽說。程向東見狀替她回答道:“沒講過，就是提前讓我們預習了好幾遍。”

　　上課鈴響後，班長“噌”的一聲從座位上彈了起來，精神抖擻的喊道:“起立！”然後程向東在一片響亮的“老師好”和幾句微弱的“老師再見”聲中聽到班長用他那獨特的嗓音喊道“早上好”，不知是激動還是緊張的緣故。老司顯然也聽到了，他故作輕松的說:“同學們不要緊張，都是自己學校裡的老師，放松啊…放松，呵呵…那個…同學們翻開課本，今天咱們講第六章的……”

　　一節課下來，同學老師的配合還算默契，老司幾次險些說錯話，但也都掩飾過去了。班長舉手十分積極，只是老司怕他緊張再說錯話，始終沒有讓他回答，不僅讓他有些喪氣。程向東身心具疲，倒不是因為聽課，而是因為前一晚宿舍夜聊太久，睡得晚還落枕了，他因為落枕，只要打哈欠脖子就會疼，所以一個哈欠只能打到四分之一就被迫停下，十分痛苦。聽課的老師都走了以後，程向東揉揉脖子，沒心思去吃飯，直接回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