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向東第一次見安寧哭，內疚過後，記憶湧現。他想起他第一次見葉嬅哭的場景，準確的說是想起胡中舟跟他說的葉嬅第一次哭的場景，那時程向東的座位在葉嬅後面——現在想起來更是恨自己當時不知道珍惜，一個課間，程向東在跟葉嬅搶什麽東西，不小心用指甲在葉嬅手背上劃了一下，葉嬅的手背破了皮，流了一點血，直接就哭了。程向東當時慌了神，怕被老師看見挨批評，就不停地勸葉嬅別哭了。據胡中舟回憶，葉嬅當時是個十分可愛的小女孩，她流著淚讓程向東給他買補品。程向東隻恨自己當時太無知，否則他肯定會答應葉嬅，甚至會承諾要永遠照顧她……程向東想著想著，覺得胸口發悶，也想哭。他歎了口氣，下意識地要伸手去拍安寧的後背——跟男生做同桌習慣了，反應過來後連忙收手，又歎了口氣，說:“安寧，你別哭了，對不起。”安寧沒有反應，他又說:“你別哭了，萬一被那些追你的男生看到了，他們再以為是我欺負你，一塊兒合起活兒來欺負我怎麽辦?”他本以為這句話該讓安寧笑一下的，因為小說中的情節就是這樣，但安寧還是沒有反應。程向東一想也對，如果按小說情節發展下去，安寧會抬起頭說一句:“本來就是你期負我。”然後他們兩個就該墜入愛河了，程向東不想跟安寧一塊兒“掉河裡”，他看看安寧，安寧不再抽泣，竟然像是睡著了。程向東只能想:安寧期末考試壓力大，所以哭了，但太久沒有哭過了，一哭就沒力氣了，沒力氣就累了，一累就困了……他幫安寧把情書團成的球全扔了。

　　安寧抬起頭看了程向東一眼，開始不跟程向東說話。

　　期末考試的前一天晚上，程向東一個人坐在窗邊發呆，他的心情逐漸變得煩躁起來，考試結果對他來說並不是不重要。他看了看班裡的同學，還有很多人在圍著一個個成績好的同學問問題，聶至越身邊也圍了一堆人。程向東體會到了什麽叫苦悶，心說:這到底是所好學校啊！他想打開窗透透氣，剛一推開，窗戶另一邊的一個女生又把窗給關上了，程向東下意識的擋了一下。那個女生拿起一個本子扔向程向東說:“這麽冷你開什麽窗啊?”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程向東的下意識又已經抓住那個本子扔了回去。

　　上課後，程向東鬱悶的趴在自己桌子上看著窗外，安寧用筆敲了敲程向東的胳膊，程向東煩躁的轉過頭問:“幹嘛?”

　　安寧猶豫了一下，輕聲說:“你剛剛那樣做不太好吧?”

　　程向東也有點後悔了，紅著臉問安寧:“你都看到了?”說完他便覺得這是一句廢話。

　　安寧說:“嗯…你應該跟她道歉。”程向東不說話，她又道:“你是男生嘛，要不你就寫紙條吧。”

　　程向東看著安寧那好像自己犯了什麽錯誤的表情，想不明白安寧為什麽會這樣做，但他沒有辦法不答應安寧，隨手找了一張乾淨的紙寫道:

　　對不起，我在課間的行為不是很理智，我們是同學，應該和睦相處，我不應該因為自己的壞心情而影響到別人，我會改掉自己的缺點。

　　對不起。

　　程向東

　　程向東寫完後遞給安寧，安寧看了看說:“還真是一點都不走心啊，你以前肯定沒有寫過。”

　　程向東心說:我以前肯定不會對一個女生那樣。安寧幫他傳了過去，程向東忽然覺得安寧很可愛——可以愛，因為可愛不是形容外貌的，而是很多美好的品質湊在一塊兒才能叫可愛。

程向東與安寧又恢復了正常的“外交關系”，那個女生沒有回復他什麽，他便又開始發呆。　　安寧:“你還是複習複習吧，要不然會不及格的。”

　　程向東忽然想起他在書上看到的幾個等式，寫下來給安寧看:

　　∵複習=不掛科

　　不複習=掛科

　　複習+不複習=掛科+不掛科

　　(1+不)×複習=(1+不)×掛科

　　∴複習=掛科

　　安寧看後對他道:“讓你複習那是為你好！”

　　程向東聽了安寧的話覺得自己有些幼稚，又不禁心想安寧是不是喜歡他，只是通常他喜歡哪個女生都會覺得那個女生也喜歡他。因為喜歡和愛不一樣，喜歡一個人可能是喜歡這個人的性格、外貌、品質，而愛一個人則是對整個人的愛，包括方方面面。這是程向東的理解，所以他喜歡安寧。程向東看了一晚自習安寧做過的各科試卷，算是進行了複習。

　　因為二十五中期末考試高一高二學生混合在一塊兒考，所以鄧光對自己身邊坐著的人很期待，他希望是一個美女學霸學姐，特別樂於助人那種，但對這種希望他也已經失望很多年了。 他在宿舍裡感歎:“哪個高二男生要是能靠著安寧這樣的女生就幸福了。”程向東道:“有什麽幸福的?”心裡卻覺得好像是挺不錯的。

　　第二天，程向東沒有再像期中考試一樣不去上早自習，而是早早起了床，只是他到教室的時候安寧已經到了。安寧看到程向東，對著他笑了一下，程向東略微有一絲尷尬，仿佛早起並不屬於他他卻得到了。

　　那一天教室裡背東西的聲音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大。程向東前桌的男生在那雜亂的聲音裡獨自唱了一個早自習的《老男孩》，即使有些歌詞記不清，有些調會跑，他還是沉浸在自己營造的意境裡，唱了一遍又一遍，只是沒有眼淚落下。偶爾他會警惕地往四周看一眼是否有人注意到他，然後接著唱:“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來不及道別，只剩下麻木的我沒有了當年的熱血……生活像一把無情刻刀，改變了我們模樣，未曾綻放就要枯萎嗎，我有過夢想……抬頭仰望這滿天星河，那時候陪伴我的那顆……”在他唱到一個很離譜的調的時候，下課鈴響了。同學們開始收拾東西，然後趕往各自的考場，表情就像出征一樣悲壯。

　　鄧光因為幻想過度，考試前幾分鍾才發現自己塗卡筆丟了，而學校裡的超市早就搞完了清倉大甩賣，關門歇業準備迎接寒假了。他在老刀的指導下，狂奔去了醫務室。二十五中的醫務室除了提供常規的看病、賣藥服務外，還出售各種文具、食品。鄧光買完筆後，順便又買了一個麵包，邊吃著邊滿懷希望地走向他的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