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土摩擦”過後，氣溫驟升，時間仿佛要跳過春天直接到夏天，一些來不及展示自己春季衣服多的女生開始一天換一件，恨不能有一個分身來幫自己展示。

　　一天上午，眼保健操結束後，早晨的霧氣逐漸散去，陽光明媚，春風和煦。雖不能“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還是讓許多整天悶在室內讀小說、做題的學生走出了教室，並紛紛抬起頭“45度角仰望天空”，只是沒有“淚流滿面”的。程向東站在窗前，也抬頭看著天空，心想:如果當初郭敬明在寫“45度”時能多加幾十度，比如80度、90度什麽的，肯定會讓許多年輕人預防得頸椎病。正想著他聽到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真暖和。”程向東回頭看到安寧在伸懶腰，他覺得自己應該感到一絲絲失望，但是並沒有。

　　安寧說完和另一個女生拉著手誇張的前後甩著，到小樹林裡找四葉草去了——這個時間裡面情侶不多，他們很自覺的給其他人留了一些活動時間。

　　程向東轉過頭下意識地向太陽看去，感到刺眼後連忙低下頭，他發覺自己不是太久沒見到陽光，而是太久沒有感受到陽光了。像超人從陽光獲得能量一樣，程向東在陽光的照射下感到心情大好，思維不自覺的開始發散，他想象著:在未來某天，他獨自一人，背著背包和相機，沒有任何憂愁煩惱的彳亍在烏鎮水鄉，走過石板路，走過小拱橋。遠處是一片青山，山腳是大片銀杏樹和香樟樹，一條清澈的小溪從中緩緩流過，依山而建的幾座小房子，冒出縷縷炊煙，一派安寧祥和的景象，他什麽也不需要做，可以想溜達多久就溜達多久……程向東在腦海中想象著這個畫面，心想如果葉嬅在他身邊會更好。

　　班長在這個美好的課間去學生處參加了一次會議，主要內容是說“陽春三月和四月，大地一片春意，萬物複蘇，但這個季節也是男女學生早戀現象的高發時期，學生會老師將會嚴打嚴查”。

　　程向東在初中時，那所號稱是“全市最嚴”的學校就經常組織女學生去參加“青春期心理輔導”，學習如何對男生的追求說“不”。可能是老師怕遭到男生們的集體報復，所以男生一律不得旁聽，只是女生在聽完課回到教室後還是會把學到的內容告訴男生。但解決問題要從根源開始，就像治理汙水要先除掉汙染源一樣，因為老師只是教育女生說“不”，而對處於問題根源的男生不管不問，所以早戀現象還是屢禁不止。當然隨著學生年齡的增長和社會的發展，“汙染源”已經不只有男生，女追男現象也早已屢見不鮮。

　　二十五中雖然是所好學校，但在談戀愛學生的數目上跟其他高中相比也不會差到哪去，只不過好學生不僅僅是成績好，“隱藏能力”也比較強。老師們本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偶爾抓幾個典型警告一下其他學生就行，無奈在歷年高考前的體檢中，二十五中總會檢查出一個兩個懷孕的女生。學校領導們對這種事情的處理就像某些國家的領導人對待自己競選時向民眾做出的承諾一樣，閉口不談，不幸的是被一些學生給傳了出去。國家領導人不能說自己沒做過承諾，但學校領導卻可以否認那些說法，只是否認完還是需要想辦法解決這種意外情況的出現。學校的名譽就像是精密儀器，不能沾染一點灰塵。為了避免“灰塵”，二十五中逐年增大教育宣傳力度。

　　因為學生的“個人能力”太強，二十五中老師在打擊學生戀愛方面極其失敗。

但凡事也有例外，有一次學生處的老師成功利用了天氣的優勢。那是一個陰沉的雨天，校園戀人們絕不會放過這個可以共打一把傘、在雨中漫步的機會，晚自習下課後，老師們趁機埋伏在從教室回宿舍的路上，他們隱藏在傘下，像是一顆顆危險的地雷在等待觸發。學生們因為毫無思想準備，以為這種天氣老師早就回家睡覺了，不幸紛紛落網，最終凡是在一把傘下的男生女生，說是兄妹關系的就按“兄妹戀”處理，說是姐弟關系的就按“姐弟戀”處理，因為“男生女生在一塊兒哪來的純潔友誼?”從那以後，也讓很多談戀愛的學生知道了雨中漫步再浪漫也要一人一把傘，也深刻體會到了老師反覆強調的“安全第一”。　　二十五中這一屆高一的年級主任是從上一屆高三循環下來的，在這個多事之“春”，他總結了多年的經驗教訓，準備先給學生們打一劑預防針，防止高三時再出現幾個“準爸爸”、“準媽媽”，於是高一每個班的學生都收到了一張宣傳單。宣傳單標題為“鮮血染紅的早戀之花”，開篇先是幾個發生在全國各地、因為早戀造成嚴重後果——或死或傷——的案例，緊接著是一段痛徹心扉的理論教育，其中處處夾雜著威脅的氣息，仿佛只要高中生談戀愛就沒有好下場，最後，別出心裁地附了一首現代詩:

　　《致橡樹》

　　舒婷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癡情的鳥兒，

　　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來清涼的慰籍;

　　也不止像險峰，

　　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這些都還不夠！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做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

　　葉，相觸在雲裡。

　　每一陣風過，

　　我們都互相致意，

　　但沒有人

　　聽懂我們的言語。

　　你有你的銅枝鐵乾，

　　像刀，像劍，

　　也像戟，

　　我有我的紅碩花朵，

　　像沉重的歎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

　　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

　　仿佛永遠分離，

　　卻又終身相依，

　　這才是偉大的愛情，

　　堅貞就在這裡:

　　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

　　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腳下的土地。

　　宣傳單三部分分工明確，面向不同的學生受體，開篇故事講給每天在認真學習的，性格比較老實的學生，理論教育加威脅面向老刀、小馬這種思維比較活躍、性格比較自由自在、不好管束的學生，而現代詩則是給聶至越、安寧這種理解能力比較好、思想覺悟比較高的學生。對這種宣傳單最恐懼的要屬那些費了很大努力，即將將心儀女生追到手的男生，因為這種宣傳單極易使部分女生開始動搖的決心變得堅定，特別是那些讀了很多言情小說，為小說中主人公流了很多眼淚，甚至還寫了很多言情小說的女生，這些女生大多認為自己應是個敏感的人，敏感才能多愁善感，多愁善感才能迷人，迷人還必須單身。

　　程向東津津有味地讀完了那幾個悲劇故事，搖了搖頭，心想如果讓他去編宣傳單，他也可以舉出很多因為中學時代談戀愛最後促成美好姻緣的例子。他又通讀了兩遍《致橡樹》，這首詩是他上一學期語文課本裡的，程向東隻記得老師要求背誦全文，沒記得內容講解了什麽，品味一番後無可奈何的向聶至越和安寧請教:“這首詩到底是什麽含義，它想說什麽?”

　　安寧看了看放在一旁的宣傳單，笑著說:“這不是咱們上學期學的嗎?我覺得這首詩…還可以。”

　　“哪裡可以?”

　　安寧調皮道:“讀起來很通順。”

　　程向東聽了覺得這就好比誇一個人字寫得好時說“寫得很黑”，又問安寧:“那你知道它講了什麽道理?”

　　安寧:“我知道老師想講什麽道理。”想了想補充道“:這首詩可能是想說兩個人在一起應該互相支持，互相影響讓彼此都變得越來越好吧。”

　　程向東又問聶至越，聶至越笑著道:“這個知道老師想表達的意思就夠了，想太多老師的良苦用心就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