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清明有記憶以來吃過的最好的一餐。
他沒有父母的概念,對自己有了感知的時候,已經是一個男孩的模樣了。
在老板之前,他被一戶村人領養,每天都是自家種的谷物與山上打得野兔野雞,家裡養了一頭黑豬,馴了一隻獵犬。
飯食說不上可口,可饒是他一頓五碗糧的胃口,養父母也從沒餓過他。吃得多自然長得硬實。
在神院學過一年的村長年輕時無力承擔學費,退了學。
神院的學費一年幾乎要翻兩倍,並不是隨意征收,而是確實成本高昂。
因為所學的卷宗與要消耗的資源都是要從學費收繳的,藏經閣不是免費,擂台也是天天因切磋會被神員毀壞而要交納維修費,並且在學期間也會隨時繳納不低的雜費,對於孤鄉僻壤的村子來說,能去學習一年,了解到的九牛一毛毛尖上的知識與靈術,回來做個村長,也真真地是埋沒人才。
但是村長放不下孕育他的村子,婉拒了大戶拋來地橄欖枝,回家種地去罷,落得清閑自在。
清明在村裡與看起來約莫同齡人的孩子時常上山砍柴,比劃著從村長那偷學來但是琢磨不透,領略不來神韻更施展不出形意的功夫,
從他們這般孩子耍出來,那與貓拳狗腳別無二致。
村長每天早上都會帶領村人在村口的槐樹下晨習,是些養身健體的操術,一盞茶的功夫身體就會有暖意交匯在胸口,
長長地舒一口氣,一夜的渾濁排出體外,好不輕快。
今年村落的行者日比往年早了兩個月,村裡十四至十七歲的男孩,要出村落長見識,,歲及弱冠方可回歸故土,然後追求鍾意的姑娘,成家立業。
可以留守村落,若有家業的也可以離開村子,並不強求。
清明一直是個顧家的孩子,他知道養父母平時照料他不是個容易的事情,
走之前他想力所能及的為這個家做些事情,
於是,行者日的前一天早晨,村長目睹了清明舉起自家的石磨,搬到了離谷倉更近的地方。
村長見他頗有傳說中項羽力拔山兮的氣勢,就對他說:
你出了村子,就去找神院,那裡才是你應該呆的地方。
男孩嚼著東西回想著,心中似乎有了歸屬。
明年,
神院,
不見——不散。
呼,清明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吃完了,我們接下來還有什麽考驗盡管使出來,我還能吃。
男孩舔著唇邊的餅渣,毫不畏懼地說。
你想得倒是怪美,筱蘿又是一個爆栗敲在男孩頭上。
接下來就跟我去見我爹,他會問你一些問題,你正常回答就好了。筱蘿漫不經心地說,好像她一點也不在乎男孩是否能夠通過爹爹的面見。
用過奢豪的午飯,清明覺得身體有一股氣息在流竄,從腳底與指尖並行,匯聚胸口,直衝百會穴,仿若醍醐灌頂,整個人都清爽了許些。
筱蘿帶著清明走進中堂,城主坐在紅木太師椅上,正端著茶盞品茗,眼神余光瞥見地上兩個影子止步堂中。
城主與地上的人影相對,隻端著他那碗茶,輕輕地吹著茶水的熱氣,微微抬起頭,軒昂的眼睛裡泛著凜冽的光,並未言聲,周旁的氣場不怒自威。
酆清明拜見城主,男孩拱手道。
城主余光瞟了清明一眼,好似眼前的人並不存在,自顧自地呷著盞中的甜茶。
茶盞中的熱氣忽然向下飄去,清明瞬間下陷的雙腳崩裂地上的大理石地板。
男孩身前的景象變得扭曲,這是空氣高壓後的現象。
城主一言未語,但一呼一息之間,悄然試探著清明的底子。
相國的施壓讓沒有任何準備的清明雙膝跪倒在地,沒有明說,但這是相國對清明無聲地訓言:
年輕人,面見長輩,要有禮貌。
可男孩也不是可以揉捏的饅頭,行完長輩之禮,清明拔起一條單膝,頂上城主的威壓,緩慢挺直腰杆,微小的動作裡全身的骨頭要被捏碎一樣,
關節的脆響洞穿清明和少女的耳膜。
清明的強硬也終是挪開了城主駐扎在茶盞上的目光,他想看看,自家閨女選的人才,到底是不是個沒有骨節的肉蟲。
在這時秋,男孩的臉龐淌滿汗水,中堂裡,只有汗水落在地上滴答的聲音。
男孩迎上城主的目光,對視摩擦的溫度仿佛將要引燃空氣。
空曠的屋堂內,窒息的氛圍捆扼住女孩的脖子,女孩艱難地吐出聲音——爹爹,我快要沒法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