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李魚默念輔德王所言最後兩個字,揣摩其中的未盡之意,腦中種種猜測閃過。
“除非我也成神?”
其實李魚一開始想的是接觸此世道門一流,看看有無伐山破廟,掃滅血食鬼神的法子。
但語到臨頭他才突然想起,面前就是一位神道王公,自己如何去說這些犯忌諱的話語?
於是心念電轉,發現了輔德王言語中的潛台詞。
既然輔德王對異域神祇並無好感,但為了維護神道威嚴又不能向李魚透露這些神道隱秘,那他也投身神道豈不美哉?
正所謂打不過對方就加入,在邪惡混亂的異域神祇和經過自己指點方才步入神道的後輩之間,輔德王如何選擇該不必說了吧?
雖然李魚也非本土生靈,但故鄉與此世之間亦然有著相似之處,勉強也算是有些香火情分吧?
念及此處,李魚再無猶豫,眼巴巴地看著輔德王,不知自己的回答是否合了對方心意。
“哈哈哈哈!”
都城隍聞言大笑起來,聲音穿雲裂石,在大殿之中久久回蕩不去,足見其人心中喜意。
“孤之法眼無礙,”輔德王滿意點頭,“你靈感出眾,冥冥中總能做出對自己最適宜的那個選擇。若是在上古時期,天下巫覡必有你一席之地。”
古者民神不雜,時有精爽不攜二者,為人齊肅中正,其知能上下比義,其聖能光遠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聰能聽徹之,如是則神明降之。
這是最初一批巫覡的來歷。
“巫,祝也。女能事無形,以舞降神者也。”輔德王說了一段拗口的古言,解釋道,“上古時代的巫,是絕地天通之後最初一批事鬼神的先民,也是彼時距離神道最近的存在,其中多有以人身登神者。”
巫鹹,古神巫也,當殷中宗之世。
這是有史可考的,以“神”稱之的第一位巫,其後尚有靈山十巫、開明六巫等著名巫覡。
“與你有著牽扯的那位異域神祇,不知為何將自身的意志與權柄自行分割開來,化作無數份,此時依附在你身上的便是其中一份。
“你若是行走巫神之路,以心應心,感應其中沉睡的意志,再輔以香火侵染,或許能......”
最後幾句,輔德王面色詭秘,說得也是模模糊糊,不甚分明。
李魚便是知道,此中關節乾系到神道大秘,若非輔德王看好自己未來前途,絕不會如此輕易的告訴自己。
即便如此,輔德王也只是旁敲側擊一二,剩下的,還要自己去悟。
悟到了,想通了,那便依此而行,搏一個輝煌前程出來;若是悟不到,想不明白,權當是輔德王看走了眼,自己要麽碌碌無為一輩子,要麽為安博裡的復活而奔波,死後或許都不得安寧。
“我明白了,”李魚歎了口氣,面色堅毅,“我會去嘗試的。”
輔德王微微頷首,又道:
“行走神道,搜集香火,人前顯聖便不可或缺。孤這裡有一方殘篇,你若時時修習,也能有所收獲,對你亦有幫助。”
不待李魚出言,祂右手一輝,一枚燦金色的光點從袖袍中飛出,落入了李魚泥丸之中。
李魚頭腦一陣轟鳴,數行大字出現於腦海之中。
【神常示身以三光,靈用巫言作維剛。
光遠耳徹神明降,巫開三口雨四方。
甘霖普降三穹蒼,雨器犬守二啟航。
旬日神主生萬物,
一雨奄忽到空桑......】 李魚若有所悟,卻又抓不著摸不到那一縷飄忽不定的靈感,於是又聽輔德王開口道:
“此方雖是殘篇,卻也足你所用。孤對你的幫助到此為止,剩下的,便看你自身努力了。”
李魚聞言心中一動,將腦中紛亂的信息暫時排除,看向輔德王道:
“殿下對我如此厚愛,不知李魚該如何回報?”
輔德王輕笑一聲:
“孤不過是隨手落子,你倒也不必想得太多。也罷,為安你心,孤也就向你提出來一個要求。”
“請殿下吩咐。”
輔德王環視大殿一周,眼中略有懷念,慢聲道:
“孤昔年不過一普通城隍,得封於建德年間,後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加封,方坐了這天下首屈一指的都城隍之位。隻歎如今時過境遷,孤由於某些原因又無心收集香火,以至於自身廟宇都破破爛爛,清冷無人。
“如今你以自身靈感體質,叩孤神門,將孤從長眠中驚醒,既是如此,你便為孤重修城隍廟,複其舊觀,如何?”
李魚聞言心中一松,不怕對方提出困難要求,就怕輔德王提出來一個輕易就能完成的任務,那樣他心中還會惴惴,生怕都城隍還有著其他謀算。
畢竟輔德王對他可以說是予取予求都不過分,縱然對一位神祇來說這只是指頭縫中露出的一點點,但對李魚來說,是入道之恩也不為過。
如今雖然這重建城隍廟的任務也是困難重重,人力、物力都非李魚一己之力便能輕易完成,但如此才讓他心中安然了不少,對於先前所受法門再無猶豫。
因果冥冥,正如輔德王所言,李魚那遠超常人的靈感總能讓他做出對的選擇,從而避開許多陷阱。
“殿下所言,我必當誠心竭力,絕不敷衍塞責。”
“善,你可自去了。”
輔德王輕笑一聲,袖袍一揚,李魚便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再看時已然回到了城隍廟正殿之中,自身依舊側躺在供台之上,面對空蕩蕩並無遮掩的正門,背後則是面容模糊的神像。
李魚翻身跳下供台,此時再回過頭來看那輔德王神像,便覺無形之中多了一股威嚴肅穆之感,彩漆斑駁的神像眼珠上,也似有著靈光熠熠,不類凡俗,與先前所見大不相同。
李魚初進城隍廟時,雖然能勉強察知到這輔德王神像看似尋常實則不凡,但那種特殊的氣質卻是深埋於神像內部,蜷縮起來,如同嬰兒正在沉睡。
李魚想盡辦法挑撥,都不見對方反應。
無奈之下,他才在城隍像前說了一番吊古惋今之言,又躺在了供台之上,以自身為祭品,陷入了夢鄉之中。
果不其然,邰城城隍輔德王亦是在沉睡之中,直到遇見李魚這個感知過人的存在,方才被驚醒,入夢與他相見。
要知道,按照羊皮卷的說法,感知到達18點,在托瑞爾大世界便能察覺到神靈的存在,而在此方天地,就是輔德王口中的通靈感應之人,天生的巫覡種子。
這樣一個生靈主動躺上了擺放供品的供台,對神祇來說無異於有麋鹿興於道左,難免目瞬。
種種因素相加,遂讓李魚如願以償,看見了解決自身問題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