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二百五十八年,燕國薊城。
燕國位於中原九州最北,西靠召國,北接匈人生活的北漠,南鄰薑國,而再往南,便是姬國。
一年前嬴將趙翦率嬴國十五萬精銳鐵騎兵從已滅亡的召國取道攻燕,不到半年便兵臨燕國國都薊城,燕王燕喜棄城逃往遼東,薊城便成了嬴國的囊中之地。
薊城城內如今一片破敗,到處是斷壁殘垣,城內的青壯男子大都被抓去當做奴隸,進行軍事修築。
燕國離北漠近,國人尚武好自由,因此反抗被殺的人不在少數。
如今薊城內只剩下一些老弱婦孺,道路上餓殍隨處可見,嬴國人將他們的大部分糧食都掠奪了,城內餓死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薊城內的一處主街道上,一隊騎馬的嬴兵疾馳奔過,莫約三四十人,馬蹄揚三尺塵埃。為首的嬴兵是個壯漢,看衣著是個百夫長,模樣凶神惡煞,左手懷中擄了一個七八歲大小的女孩,右手揚著馬鞭腰上掛著一把嬴軍製刀,嘴中笑的十分肆意。
那女孩在大漢手中拚命掙扎哭喊,但無濟於事。
凡是被嬴國軍隊攻下的城市,若沒有上級的囑咐,嬴軍可以在城內任意燒殺搶掠,那百夫長手中的女孩,分明是他掠來以供行樂的,這種禽獸行徑在嬴軍中並不少見,事後,那些嬴兵大都會把掠來之人殺死,隨意拋屍,對於他們來說,這些人的命不如草賤。
那隊嬴兵快要行至城門時,一個老人恰好從城外走入,模樣與一般遊民無二。
“哪來的不長眼的東西!”為首的百夫長見他走在道路正中,臨近老人時揚起手中的鞭子便朝老人抽了過去。這一鞭子若是抽到老人身上,老人恐怕不死這輩子也站不起來了。
就在那鞭子快要落到老人身上時,老人眼中一片陰翳閃過,以詭異的速度一把抓住鞭子,嘴中冷冷一哼,直接將那百夫長拉下了馬,那馬止不住蹄子,一生長嘶,雙膝一跪便倒在路邊。
百夫長一把推開手中的小女孩,從地上爬起,往後退了幾步,眼神惡狠狠的盯著老人。
他知道這老人不簡單,應該是練武之人,武功還不低。那一拉能直接將他這個二百斤的壯漢從馬背上扯下,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百夫長身後幾十騎兵早已勒住馬,紛紛將腰間的嬴刀抽出,雪亮的三尺大刀刀鋒上泛著冷光,一看便是常年飲血之刃。這隊騎兵是嬴軍鐵騎中的精銳,每個人都身經百戰,手下有著幾十條人命,戾氣極重。
百夫長一揮手,瞬間數十人便下馬將老人圍了起來。
老人抱起地下的小女孩,隨即抬頭用眼神掃了周圍幾十嬴兵一眼,眼中滿是殺意與冷漠。
那些被他眼神掃過的嬴兵都身體一顫,不由膽寒,他們可以確定,即便是軍中有數千人首級軍功的將軍,眼神中的殺氣和透出的危險氣息也比不過這老人。
老人看他們的眼神,分明是貓看老鼠,與看死人無異。
“喪心病狂,視生人為芻狗,你們這些嬴兵當真不配活於世上,今日便都死在這裡吧。”
老人說罷便動了,一手抱起女孩,另一手作鷹爪狀朝那百夫長抓去,那百夫長還沒反應過來便被老人一把掐住脖子,面上滿是驚恐,這老人分明已超出了他對正常人的認識,動起手來與鬼魅無異。
“死吧!”老人喝到,隨後一把便擰斷了百夫長的脖子。
老人身邊的幾十號嬴兵已經反應過來,
當即向老人揮刀砍來,抱著女孩,老人身形如鬼魅,劈手奪過一把嬴兵大刀,幾十嬴兵大多還沒挨到老人的邊便都死在老人刀下,前後不過數十息,一息殺一人,恐怖如斯。 殺完人後,老人看了一眼懷中的小女孩,將其放在地上,隨後道:“小娃娃,老夫與你有緣,救你一命,你家人今在何處,老夫送你回去。”
小女孩方才顯然是被老人的殺人手段嚇傻了,不過一聽到他提起家人,當即蹲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阿爹,阿娘!”小女孩哭的撕心裂肺。
“你既然有爹娘,在這哭什麽,我帶你去尋他們便是。”
小女孩也不理他,自顧自的哭。
老人見她這副模樣,大概猜到這小女孩的父母恐已經去世了,不過老人也沒開口說話,就在那靜靜的看著小女孩哭。
確實如老人所料,小女孩的父母正是被剛才那隊嬴兵殺害了。
他們一家三口原本藏在家中,但實在是沒有糧食了,他父親偷偷出門想尋點吃的,不料一出門便被那隊嬴國騎兵發現,百夫長當即讓手下抓他去做奴隸,小女孩父親稍一反抗便被殺死了。
隨後嬴兵又衝進她家將她和她母親搜了出來,小女孩母親當場用發釵刺頸而死,小女孩也被那百夫長掠去。
良久,女孩的大哭聲慢慢變為嗚咽聲,想來是嗓子哭的有點啞了,最後就只有脖子動,不見聲音出了。
老人等小女孩哭夠了,歎了口氣,開口道:“小娃娃,你爹娘若是死了,死在何處?是否入土?若沒有入土,便帶我去尋吧。”
聽到老人這話小女孩終於抬起頭看向老者,眼中仍滿是淚水,隨即一聲不吭的起身,朝城內走去。
走了兩三刻鍾,小女孩在一座房子前停下,房前地上躺了一具屍體,很瘦,被人一刀捅胸而死,便是小女孩的父親了。小女孩默默走到男人身邊,抱著他的脖子,也跟著躺了下來,雙目空洞無神。
“死人入土為安,娃娃。”老人輕聲道。
“起來吧,我替你將你父親埋了,城外便有山。”
女孩站了起來,用手指了指屋子內。老頭走進去,只見地上躺了一具女屍,側頸上是一把發釵,便是小女孩的母親了。老人歎了一口氣,心道這家人實在是慘。他將那女人抱出,和屋子外的男人並在一起。
“娃娃,跟我來。”
薊城外山上的一口大樹下,一個小女孩默默跪在一座墳丘前,這墳丘無碑無牌,唯有上面壓了兩塊大石頭,是小女孩親手壓上去的。
小女孩默默跪了許久,終於起身,眼睛定定的看著身邊的老人,開口道:“你很厲害,教我殺人,嬴國人都該死。”
小女孩聲音很輕,語氣卻不容置疑。
“好,我教你殺人。你們燕地多刺客,我便教你如何成為一名刺客,殺你想殺之人。”
“娃娃,你爹娘平時喊你什麽?”老人開口問道。
“玲瓏。”
“老夫姓百裡,名淳,既然你爹娘死了,往後你便做我的孫女吧,隨老夫姓氏,喚作百裡玲瓏。”
女孩點了點頭,回頭看著墳丘,眼中依舊是不舍。
“走吧,往後你還有回來的機會,此處風水極好,你爹娘葬在這裡會安息的。”
人死如燈滅,本沒有安息一說, 但為了安慰女孩,百裡淳仍舊如此說道。
小女孩跟著百裡淳慢慢走下了山。
論起百裡淳的身世,他本生於姬國,年輕時受高人傳授一本《周書陰符》,相傳為黃帝所著。
百裡淳觀此書後,探究出合縱連橫學說,創立縱橫學派。隨後百裡淳周遊六國,以縱橫學說遊說諸國國君,先後得到六國國君賞識,最終促成六國聯盟。
百裡淳也因此身佩六國相印,被人尊為縱橫子,號稱令嬴國十五年不敢兵出函谷關。
後來嬴國任李通古為相,李通古極力挑撥六國之間關系,令六國間的聯盟逐漸破裂,才有了如今嬴國兵犯六國。
春秋號稱有學派百家,但百家中只有九人被世人以冠以“子”的尊號。分別為儒家孔子,孟子,荀子,道家老子,莊子,墨家墨子,法家韓非子,陰陽家陰陽子及縱橫家縱橫子。
如今天下存活的春秋九子,唯有陰陽子鄒墨及縱橫子百裡淳,其他的都已逝世。
百裡淳要下一盤棋,一盤以天下為局,或許橫跨數十年的棋,而燕國,是他落子的第一處。
燕國人尚武好自由,嬴軍所過之處,多有反抗,又因為燕國太子曾派人刺殺嬴王,嬴國對攻下的燕國城市都是血腥屠殺。
若論天下哪國人最恨嬴國,那毫無疑問便是燕國之人,燕國哪怕是牙牙學語的孩提,也敢握著刀刺向嬴人。百裡淳要利用燕國人對嬴人的仇恨,為他下這局天下棋局。
與他博弈的人很多,恐怕他至死也下不完這盤棋,但他想盡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