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回到洞中,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李冬蟲,心想要讓這小子成為天下武人的誘餌,首先他得活著,其次實力也不能太差,否則他一出這洞口就被別人逮去,哪還有之後的事了。
想到這裡,怪人已在心中想好了計劃。
怪人走到李冬蟲身旁,將他的身子扶起,半靠在石壁上,接著伸出左手,拾起地上那柄石頭匕首,吹了吹上面的塵土,右手在李冬蟲腹部摸索了片刻,找到大概丹田的位置,噗嗤一聲,將那柄匕首刺入。此舉旨在為了將李冬蟲的第九死強行逼出,使他不至於悄然死去。。
匕首在李冬蟲體內留存了片刻,隨即被怪人拔出,撇落在地,摔成了粉末。起初李冬蟲毫無反應,傷口處連一滴血都沒有,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那傷口處的布條一抹殷紅浮現,李冬蟲隨之掙扎起來,口中發出淒厲的叫喊。
怪人連忙上前,左手捂住李冬蟲的丹田,右手二指抵在他額頭,體內逆運不周神功,將汩汩純藍真氣向他輸送而去。九死之下,四肢百骸每分每秒都在流逝著大量真氣,而本該由渡劫者憑借自身功力才能渡過的死劫,卻因李冬蟲從小體質虛寒,未曾練成內功,所以才讓怪人有了插手的機會,得以在李冬蟲體內鑄起一座璿台。
“啊——”
李冬蟲的慘叫上遏行雲,下墜谷底,就連百尺山崖之下最外圍的武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此時怪人正用自己的功力幫助李冬蟲渡過死劫,因此對他所經歷的痛苦,怪人也感同身受。
那是一番被人放在冰塊之上,用冰錐鑿穿全身,敲骨吸髓般的滋味。不過對於怪人來說,這等程度的冰冷煎熬根本不算什麽,他早已習慣了這世間的千般苦難,每當落入其中,甚至還要細細品味一番。此時除了九死冰劫以外,他還在李冬蟲體內嘗到了另一種痛苦,一種如被萬蟻啃噬的酸麻。
呼——
怪人吐出一口濁氣,暗歎這九死劫難需要消耗的內力,世間恐怕只有天人能夠承受,就算是他都感到有幾分吃力,若是讓這小子獨自面對,注定只有一死。
經此一夜,怪人不僅把李冬蟲從九死劫難中拉回,更是將不周神功的後半段“地帷訣”傳給了他,此時他體內已鑄起了神功的根基——“璿台”。只不過這世間任何一門功法,若是有頭無尾,必會迎來斷闕,若是有尾無頭,則只能堪堪倒轉,哪怕是神功也難逃此律。
怪人站起身來,走到洞口,抬頭望見重雲消散,寒星點點,腳下樹林中武人們燃起的篝火只剩幾處暗紅色的灰燼,原來此時已是深夜。
這時一個黑影自林中竄出,腳尖只在峭壁上輕點了幾下,便已站在洞口怪人面前,如此身手,山下武人之中惟有一位能夠做到。
“前輩,你已將神功傳......傳給了我師弟?能否讓我進去看看?”
伯益問道。
“可以是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明天早上,陪我演一出戲,然後隨我去一趟北疆。”
“北疆?好,我隨你去。”
伯益聽聞北疆二字,正好合了自己心意,於是滿口答應道。
怪人一愣,對伯益的爽快有些驚訝,口中說道:
“唔......進去吧。”
伯益走進洞中,看見腳下一地的血汙,心知這些都是李冬蟲的血跡,於是加快了步伐。
山洞最深處,李冬蟲正自閉目而坐,身旁堆著半人高的碎布,看起來已經恢復了元氣。
伯益走上近前,俯身問道: “蟲兒師弟,你還好嗎?”
李冬蟲聞言睜開眼來,驚奇道:
“大師兄,你怎麽來了?這裡......是哪兒?”
“這裡是中原,大夏中原。”
李冬蟲撓頭苦笑道:
“嘿嘿,師兄,是我糊塗了,這裡不是中原,還能是哪兒呢?”
伯益搖了搖頭,歎道:
“可就是這樣一個師父留下的大夏中原,卻容不下你一個小蟲兒......”
李冬蟲直聽得雲裡霧裡,看著伯益的臉說道:
“大師兄,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蟲兒沒有聽懂。對了,大師兄,你猜猜想要殺我的人是誰?”
伯益一驚,問道:
“蟲兒師弟,你都知道了?”
李冬蟲一本正經地說道:
“嗯,昨日我吃那人了一劍,暈倒過去,就在閉上眼睛之前看到了他的面孔,你當是誰?既不是怪人,也不是防風氏,而是玄乙門主李季玉。師兄,你快派人把他抓起來審訊,說不定他就是........”
李冬蟲還沒說完,卻見伯益已將正臉扭到一旁,顯然已是不想再聽下去,於是止住了話頭。
“小蟲兒,你還是什麽都不懂,那不是昨日,你已昏睡了九天。那怪人前輩不但沒有害你,反倒救了你。真正要害你的人也不是什麽玄乙門,防風氏,而是你師姐她,唉........”
伯益實在沒有勇氣對李冬蟲說出,真正要害他的人其實是夏語冰。
“大師兄,你說師姐她怎麽了?”
伯益喉間一哽,說道:
“蟲兒師弟,答應我,從這裡走出去之後,此生再也不要回到中原,這裡有人容不下你。師兄這就要去一趟北疆,不能護你周全。你順著黃河一路往西,去到積石山下的萬裡驛,找一個叫做“阿毛”的人,他是師父的老友,只有在他身邊,你才是安全的。”
怪人在洞口聽見伯益說了這話,心叫剛好,倒省得自己再費口舌,把李冬蟲騙去積石山了。
“師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怎麽一點也聽不懂?”
“很多事情師兄也被蒙在鼓裡,你要照顧好自己,記住師兄說的話。”
伯益說完,扭過頭去。李冬蟲見其神色中已不想再作交談,隻好點了點頭。
第二日清晨,怪人跳下山崖,站在天下武人面前,大聲說道:
“諸位還在等呢?你們又不是我的對手,不過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已將怒而不周神功傳給了一個叫李冬蟲的小子,他已經先走一步,往積石山去了。”
怪人沒有說謊,他的確已將神功的後半段傳給了李冬蟲, 並在天還未亮時就和伯益一起打發他向西而去,可滿場武人聽聞這話,皆是一副將信將疑的表情。
這時伯益從遠處飛來,嘴角帶血,對著怪人喊道:
“老賊,你將你那邪法硬生生傳給我師弟,逼他與我大夏為敵,方才我好意去追他回來,誰知他卻對我出手。”
怪人笑道:
“哦?看來你師弟武功大有進境,一夜之間就能跟你動手了。”
“哼,既然他已身兼邪功,便不配再當我師弟,從今以後,他與大夏朝廷再無瓜葛,我隻當他死了就是。只不過你這老賊,今日須給他賠命!”
話音一落,二人便即化作幻影,鬥成一團,直打到眾人視線之外的地方。
天下武人本是不敢相信那怪人的一面之詞,可方才聽了伯益一番話,當即打消了心頭疑慮,尤其是伯益那句“他與大夏朝廷再無瓜葛”,直讓他們中的某些人恨不得立刻開動腳步,追著李冬蟲而去。
伯益與怪人之間的交手,不過是做做樣子,二人其實只在拳腳上互換了幾招,卻已飛到十裡開外。
“前輩,你讓我這麽做,是什麽意思?”
伯益見已遠離眾人,停手問道。
怪人笑答:
“世人就是如此,你不耍點花招騙騙他們,有很多真事兒你直接說出來,他們反倒不信。”
伯益倒也不再追究,接著問道:
“前輩,你說讓我隨你去一趟北疆,可北疆那麽大,你說的到底是哪?”
“鍾山。”
怪人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