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時分,雪花仍自未落,天地萬物盡皆粉鋪玉砌,倒映昏黃。
大禹渡口,士兵們正收拾行裝,準備返回安邑。眾人之外,夏語冰怔怔立在神柏樹下,望著伯益離去的方向,沉默不語。自伯益登上帝位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不聽自己的勸誡,此刻夏語冰雖大權在握,獨宰朝綱,心裡卻是萬般落寞。
一個下人近前問道:
“三小姐,行裝收拾好了,咱們什麽時候動身?”
夏語冰抹去淚痕,回身答道:
“不急,咱們先把采冰大典好好辦了,等到明日正午時分,再大張旗鼓地回去。”
那下人哪敢多問,繼續稟報:
“三小姐,有個自稱玄乙門主的人,在堤下求見小姐。”
夏語冰心想此時正是用人之際,於是說道:
“帶過來吧。”
下人走到石徑之下,推開守衛,將李季玉帶了上來。
“玄乙門李季玉,見過三小姐。”
李季玉躬身說道。
“玄乙門?我怎麽沒聽說過?”
“小姐,我祖先本是苗人,自父輩那代遷到中原,玄乙門這個名字,是舜帝給我們起的。”
“哦,看來你們也是被舜帝“變夷”變來的,倒和那沒用的防風氏一樣。”
夏語冰思索了片刻,接著說道:
“對了,你可知這玄乙二字是什麽意思?”
李季玉一愣,自覺竟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搖了搖頭。
“玄乙便是燕子,也叫玄鳥,舜帝希望你們能像鳥兒一樣自在。”
“謝小姐指點。”
“你今天來找我,不止是為了告訴我玄乙門的來歷吧?”
李季玉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
“小姐,您雖已知曉我族的來歷,卻不知我族早在三苗時,便是三苗頭號善戰之族,可惜.......”
李季玉說到這裡,語氣突然變得低沉,續道:
“承蒙舜帝不殺之恩,自三苗歸降後,這些年來我和族人們勤於練功,如今已人人功至練境。今天我借這個機會來找小姐,便是想率族人替朝廷出力。”
夏語冰眉頭一挑,說道:
“哦?你的族人也是人人習武?”
“是。”
“巧了,眼下正好有一件別人沒能完成的事,需要有人接替,只是此事說難不難,上一位領命者帶了他族中二十幾人前去,卻落得個音信全無的下場,可見人多無用。”
李季玉眼珠一轉,問道:
“小姐的意思是?”
夏語冰話音高冷道:
“這次的事,我希望在暗中進行,你若接下,就隻許你一人知曉,一人前去,你的族人大可先待在家裡,等你立了功,再將他們帶來見我不遲。”
“我一人?小姐,是什麽事?”
“你們習武之人,還能有什麽事?不就是打打殺殺。”
夏語冰回身,吩咐下人取來骨箋,拿著小刀一陣刻畫,遞給了李季玉。
“這清單上的名字,便是你此行要殺的人,你每殺一個,便把名字從清單上劃掉一個,什麽時候清單上沒有名字了,便回來見我。”
夏語冰說道。
李季玉接過骨箋一看,上面寫了七八個人名,排在第一位的,赫然便是李冬蟲。
李季玉對李冬蟲素無好感,所以見到他的名字並沒有說什麽,只是這名單上的其他人,李季玉一個也沒見過,於是問道:
“小姐,
除了這李冬蟲,其他人我都沒見過,你須告訴我他們是什麽人,外貌如何?” 夏語冰拍了拍手,正臉朝向一旁,輕描淡寫道:
“我只能告訴你,這些人有的是我師父的舊臣,有些是叛軍黨羽,外貌如何倒不重要,他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會隱藏身份,你只需聽到他們親口承認,或從旁人那裡得知,一經確認,殺了便是。”
李季玉看著骨箋,其中的幾個名字已被他記在心裡,他正看著,夏語冰突然說道:
“哦,對了!你自己再在清單上加一個名字,叫做防風拓,他便是上一位沒有完成任務的人,若你也沒完成任務,接替你的人拿到的名單上,便也有你的名字。”
李季玉聞言,心中凜然。
“對了,給你派個幫手,也別叫你在心裡罵我冷血無情。”
李季玉正打算離開,聽到夏語冰突然開口,複又躬身站好。
“去吧,余三,此事若成了,便也有你一份功勞。”
“小姐,可我隻想伺候在你身邊。”
一旁塗山啟聞言,挑眉說道。此時他已不敢再以言語打趣。
“行了,本小姐身邊高手多的是,你就幫幫這位李門主吧。”
塗山啟向李季玉望了一眼,見其面色凝重,沒有打擾。
......
李冬蟲離了大禹渡口,追出大概十裡,但見天色昏沉,山雪茫茫,路上已不見那怪人的蹤跡。迷茫中又行出兩裡,李冬蟲心中正自泄氣,卻聞雁鳴一響,幾個人影躍過他的頭頂,又折了回來,原來是天行六劍,只是此時他們中已少了一人,便是那老二薑灞。
“你,跟我們走。”
阿香說道。
李冬蟲見這幾人神色萎頓,有瘸有拐,心裡暗暗有些愧疚,他雖和這其中幾人拔劍較量過,但此時見面,全無半點敵意。
“阿香前輩,此事因我而起,若不是我勸風老讓你們加賽,李掌門早就認輸,你的侄兒也不會被那怪人害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李冬蟲話沒說完,突然腳下一輕,回頭看去,竟是風老站在身後,提起他的後領,一把扔了出去。
李冬蟲飛在半空,心想風老定是在生他的氣,若是自己重重摔在地上,吃痛大喊一聲,風老見了,怒氣或許可消。誰知飛了半天,自己遲遲沒有落地,李冬蟲睜眼一看,只見天旋地轉,乾坤翻覆,自己正如皮球一般,被天行門幾人拋來擲去。
李冬蟲心中頓時燃起一股業火,心想若被這般羞辱下去,小命都要不保,於是開始暗自思索脫身之法。
“三弟,接住了!”
阿香對胖小海喊道,手中一把推出,胖小海卻隻輕輕一托,李冬蟲就到了四弟當離手裡。
“五弟,到你了!”
當離喊道。
李冬蟲聽到這話,頭暈目眩中隱隱想到,那五弟後子之前被自己打成了一條斷腿,比起其他人來定是不太能吃力,當即運起那招“大泥足”來,一腳蹬在後子胸前,落在了地上。
“好,看來你配得上加入我們天行門。”
李冬蟲正倒在地上,胃裡老大一陣鬧騰,聽聞阿香此言,坐起身來說道:
“什麽?”
這時風老開口道:
“你看看自己的位置。”
李冬蟲環視一周,發現天行門眾人圍站,六人形成一圈,卻因少了老二薑灞而空出一道口子,自己正落在這個缺口處。
“這,這不過是湊巧罷了,我才不當什麽天行六劍。”
李冬蟲撓頭道。
阿香答:
“方才此陣,唯有一處破綻,便是在老五的胸口上。看來你害死灞兒,接替他的位置,全然命也。”
這時當離說道:
“李大俠,我們幾個之前可都輸給了你,雖然你實力不比我們之前的二哥,可誰讓他自己命薄呢?”
老五後子道:
“哼, 什麽李大俠。蟄劍,你害死我二哥,廢了我一條腿,我們不找你算帳就罷了,但你今日必須入我天行門。”
李冬蟲怒道:
“我早是我師父門下,憑什麽再入你天行門?”
“侄兒,那怪人你還追不追了?”
風老問道。
“信伯,我......當然要追。”
“那憑你一人,追得上嗎?”
李冬蟲不答。
風老接著道:
“天行門之所以叫天行,正因他們有一招堪稱絕學的奔襲法門,名叫不孤雁陣,只是這招需要六人排成一個人字,前後相依才能施展,眼下他們少了一人,此招施展不開,所以才來找你,你若不加入,誰也別想追上那怪人。”
李冬蟲神色糾結,嘴裡嘟囔道:
“這,這......我總不能對師父不敬吧?”
風老歎了一聲,說道:
“禹帝對你確實恩重,不過他沒有把萬裡龍堤神功教給你,你也不算入了他的師門,你便把他當做親生父親吧。”
李冬蟲尋思了一會兒,暗想多學點東西總是好的,師父若還活著的話也不會因此怪罪,於是點了點頭。
阿香等人相視一眼,各自盤腿坐下,運氣行功,嘴裡齊聲念誦著口訣。李冬蟲看了一會兒,風老示意他加入其中,李冬蟲於是有樣學樣,坐地念訣。
過了不知多久,冷寂寂的林間突然傳出一聲高亢而又淒涼的雁鳴。此時夜幕已垂,冷風嚎吹,六道身影化作黑線,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