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真的是你!”
李冬蟲一邊走近伯益,一邊說道。
兩年未見,眼前這個衣著華貴,面相剛正的男人,與李冬蟲印象中比起來好似發福了不少,但饒是如此,這位大師兄和他們師父之間,還是有著一股近七成的相似,尤其在他掌政後,眉宇間平添的傲氣,和舉手投足中流露的霸道,更將這股相似拔高至了九成。
看著伯益,李冬蟲不禁想起了師父,眼眶頓時濕潤,伯益卻還當李冬蟲是見了自己,因而牽動愁腸,於是連忙上前攙住李冬蟲。
“師兄,師父他.......”
“四師弟,咱們師兄弟姐妹之中,你年紀最小,但陪著師父的時間卻最長,想來你心中傷懷,遠比我們這些師兄師姐大得多。”
李冬蟲點了點頭,雙目濕潤。
伯益長歎了一口,接著說道:
“師父馭龍賓天之際,正在南巡途中,當時我替師父坐鎮中原,只有你三師姐陪伴在側。你三師姐後來跟我說,師父去的毫無征兆,靜謐安詳,也算是善終於人世了。”
“可……可十幾年來,我寸步不離師父,雖說最近幾年待在師父身邊的時間少了,但每年冬天見他,師父都是健健康康的,怎麽會突然.......這其中定是有人搗鬼,一定是防風氏,他們記恨師父殺了他們的長老,所以暗中毒害了師父,前幾天我還......”
李冬蟲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連忙閉嘴。
“你還什麽?”
“我.......我還夢到了師父,他說他是被人害死的。”
李冬蟲想起了風老說過的話,於改口說道。
伯益也沒深究,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師父的遺體,我粗略檢查了一遍,確實沒有發現外傷和毒跡。四師弟,你可知師父有一位遺孀塗山氏?”
“塗山?好像有點耳熟。”
“按說你我本該稱其為師娘,只因師父自治水時起便不肯見她,寧願三過塗山家門也不踏入半步,所以在此之前,連我也沒見過她。這位塗山師娘的娘家塗山氏一脈,有一套收殮驗屍的手法,叫做“伏地問屍”,我想或許她們能查明師父的死因,便將師父的遺體交給了她們,正好也了卻一番塗山師娘多年苦盼師父回家的心願。算起來再過幾日,便滿一年之期了,也不知塗山師娘到底查出結果沒有。”
李冬蟲心口撲通撲通直跳,暗想師父莫非早就知道大師兄會把他的屍體轉交給塗山氏,所以才早早囑托風老,務必在他死後,將他的屍體運到風陵渡口,寧願葬在他鄉也不回塗山家中?
“師兄,你的意思是,師父的......遺體到今天,仍未安葬?”
李冬蟲顫顫問道。
“嗯......我幾次著人去問,均是沒有音信。一年前我和師娘約好,對師父的遺體隻驗不殮,須在周年忌日前歸還大夏,師父乃中原一帝,不可葬在他鄉,否則就是我的過錯。這幾日我就打算動身,親自往塗山走一趟。”
“大師兄,你事務繁忙,蟲兒這次回來,就是想為師父盡孝,就讓蟲兒替你去塗山問個究竟。”
李冬蟲哪知道,伯益之所以要去塗山,並非只為了這麽一件事情。
“此事重大,還須等到你師姐回來後再做商議。四師弟,我問你,你隨師父在關外北疆,共待了多少年?”
“稟師兄,一共十五個春夏,直到五年前,師父才讓蟲兒一人在關外避暑。
” “嗯,師父他可曾在這十五年中,對你囑托過他的身後之事?”
李冬蟲一時也不明白伯益問這話的用意,如實答道:
“師父對蟲兒,從來不談中原事務,那十五年裡,他隻教我辨人識物,處世之道,還有一套數九劍法。”
伯益看李冬蟲言語樸實,不像說謊,於是歎道:
“唉.......十五年,師父一生,治水十三年,為帝五年,平定三苗,前後不過數月,陪伴心愛之人的時間,更是只有寥寥幾眼。小師弟,師父此生最傾盡心血的事情,莫過於將你撫養成人,你可要時刻惦念著師父的好,維護他留下的大夏江山啊。”
李冬蟲聽聞此話,心中頓時痛如萬箭穿膺,淚珠斷了線般地流下。他在心裡暗罵自己,眼前此人,乃是自己情同手足的師兄,雖然年紀比自己大上一番,平日相處不多,但二人的的確確,都是師父的親傳弟子,自己卻因一個荒野老人幾句瘋話,便對自己親師兄心生猜忌,實為不仁不義。
心念至此,李冬蟲幾乎想拔劍自刎,卻發現手中那把鈍劍亦是風老給的,於是將其遠遠拋出,癱坐在地上,半天沒有言語。
伯益見李冬蟲舉止失措,滿面淚水,隻當他是又動了愁腸,沒有打擾。
這邊李冬蟲正自在岸上神傷,那邊堤下的冰面上,玄乙門與天行門已排開陣勢,準備比劍。
“李解風李解雲,你二人搭檔已久,便由你們先上,這可是首戰,務必拿下。”
“是,師父。”
玄乙門李解風提起長劍,挺身站出,一旁李解雲為其掠陣,不敢大意,畢竟如果師哥敗陣,上場續攖敵鋒之人,便唯獨只能是他。
“五弟六弟,你們二人去吧。”
那香掌門說道。
“來將通名!”
李解風提劍叫道。
“我叫尾烏,他是我五哥,名叫後子,咱們這就開始吧?”
“呵!”
李解風大喝一聲,左腳向前邁出半步,右手右腳同時抬起,卻是劍出而足不落,定住了身形,擺出一招擬鶴式。
“好,驚乙劍法中當以這招小乙擬鶴最能唬人,用來試探對手再合適不過。”
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
眾人聞聲皆是嚇了一跳,紛紛回頭,看見一個怪人坐在地上,雙腿擺成大八字,嘴裡念念有辭。
在場之人,哪個不是武功造詣極深的高手,卻連風老在內,無一人發現冰面上不知何時坐了這麽一個衣著花哨,神情散漫的老者。說是老者,其面相最多也就四五十歲,只是此人不修邊幅,蓬頭垢面,一身奇著異服,讓人不好猜測他的真實年齡。
“敢問前輩大名,如何識得我玄乙門起手劍招?”
李季玉躬身問道。
“我乃治水司空親封,安邑都城,頒冰大夫是也。你這驚乙劍法我豈止識得,簡直就是信手拈來。”
“哦?既然如此,等比劍完了,還請前輩不吝指點......”
叮叮當當!
李季玉話沒說完,那邊已經打了起來,李解風一襲黑衣,矯健如風,手中劍招一個接著一個使出,動作輕盈連貫之間,顯然尚有余力。
“哈!哈!”
那尾烏提著一柄烏青重劍,手中每使一招,嘴裡便有一聲怒吼跟上,幾個回合下來,亦是不見疲態。
尾烏所使的劍法,名叫驚鴻,意境上講究大開大合,橫劈豎砍。比之李解風的驚乙劍法,驚鴻劍勝在氣勢恢弘,聲息浩蕩,卻又在劍姿之瀟灑,招式之飄逸上要遜色半分。
不知怎地,這二人本身勢均力敵,一招一式應在伯仲之間,可尾烏卻漸漸覺得自己的劍招有些遲滯,隨著鋒芒愈烈,這力不從心的感覺便愈發明顯。
當!
李解風縱身躍起,擊出如箭一招,尾烏強忍著重劍上傳來的震顫,雙手牢牢攥緊劍柄,一劍反劈而去,卻被李解風側身躲開。
“好一招玄鳥去歸,想來下一招應是怒啄鳳尾。”
那自稱頒冰大夫的怪人說道。與此同時,李解風手中長劍收而又出,向何尾烏的小腿刺去,果然便是一招怒啄鳳尾。
“嗯?”
尾烏站定下來,看向自己的左腿,發現並沒有負傷,方才李解風明明可以刺穿自己的小腿,卻隻削去了他一角褲腿,看來是存心相讓。
這時那自稱頒冰大夫的怪人又開口道:
“重劍小子,你就這麽老老實實,按照你的驚鴻劍譜使吧,那個瘦劍小子明顯研究過你的招式,等你死後不妨在碑上刻幾個字,‘在世活劍譜,陰間死腦筋’。”
尾烏聽到這話,頓時明白了自己處處受製的原因,當即閉上了雙眼,李解風嘴角帶笑,沒有在意。
突然,尾烏身子先動,雙眼後睜,如鬼魅般地刺出一劍,李解風熟識驚鴻劍法,將其中每一招的應對之法,都練得是至臻至境,可越是這樣的人,越不知變通。眼下這招刺劍術,顯然是驚鴻劍法中所沒有的,李解風明知此事,卻仍想以驚鴻劍法的拆招應對,結果噗嗤一聲,被那重劍刺入右肩,倒在了地上。
“不錯,不錯,若是能早些發現....”
那怪人話說到一半,一旁見到徒弟戰敗,本就心中氣惱的李季玉終於忍耐不住,大吼道:
“前輩!若你總在旁邊指點,倒不如親自上場,將我這兩個徒兒殺了算了,你可知觀劍不語?”
那頒冰大夫聞言一愣,頓時如遭雷劈,一洗之前臉上的傲慢神色,口中連叫三聲道:
“不語!不語!不語!”
隨即倒在地上,似是暈死過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