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餉死了!
如晴天霹靂!
任之初感覺精神支柱被擊垮。
李餉是他的“影子”。
他們同學、同宿舍、同單位數載、同一個初戀、同一個文學夢想。
?兩個月前,李餉為夢“北漂”。任之初打算等說服妻後,再去。
沒想到……
任之初像丟了魂!
“難道要像李餉那樣死在`文學’路上?”已“冷戰”好久的陸姍說。
任之初氣憤地瞅了妻一眼:“他是死在`錢上’,打兼職出的車禍!”
“沒錢,何談理想?先想想怎麽活吧!”她說話利索,聲聲砸著他的心。
任之初看著她扭曲的五官,突然發現了她嘴角的譏笑,心底掠過一絲涼意!
他嘴唇抽搐了幾下,說不出話。
他困惑:
她還是當年危險關頭為他擋過拳頭的“巾幗”嗎?
她還是那桀驁不馴的“亞州雄風”嗎?
她那曾令他癡迷的“冷美”還在嗎?
她那曾令他甘願放棄大男子主義,俯首稱臣的吸引力還在嗎?
他想反駁,卻無言。
“大家都爭著`下海’,大丈夫應相時而動!還是想法賺錢吧!”她嶄釘截鐵地說。
他看了看她已隆起的肚子,又掃視了空空蕩蕩的出租屋,無奈地搖了搖頭,深陷痛苦之中……
過了良久……
“好吧!”他終於站起來,長出一口氣,“我得和李餉告個別!”
“恐怕已入土了!”
“就是虛無,也得去!”他態度堅決。
北方的初春,風糾纏著雪花,仍在述說著冬天的故事。滄桑荒涼這條主線,貫穿著風花雪月情節的始終,被寒冷冰凍的主題,化作漫天雪花,把行人罩在悲劇中。
任之初手持李餉死後出版的書—《夢裡花開》,錢鋒拎著紙錢,貓著腰走向李餉的墳墓。
墳墓位於狹小的田間,旁邊是已拆多半的村子,殘垣破壁充斥著灰蒙蒙的悲哀!時光的年輪似乎已斷裂。
另一邊是高檔高層樓,陡然把輕蔑變成了一種高度。
再一邊黃草密布,枯藤纏繞著枯樹,綠色已被冬天擠壓怠盡,只有遍體鱗傷的小麥還在艱難地守護著那孤獨的葉綠素。
雪停了,天像死人臉陰沉著。
在墳旁,任之初翻開了書。
“兄弟,我們來看你了!你的書,我讀給你……”
任之初讀了起來:
《故土》
爬上父母的皺紋
像等差數列
難以解答
砌成牆
做成玩具
也沒留住漂泊
但有一天
我會回來
因你是我的輪徊
任之初聲音停下來,腦中出現一組畫面:
李餉背著乾糧,告別白發蒼蒼的母親,去外地求學……
母親傾全力供兒子,巴望能“出人頭地”。
他雄糾糾……沒成為世人眼中的“斑狼虎”;
他氣昂昂……卻成為滄海一笑“浪中蟲”。
他痛恨被安排的活法,毅然放棄高考複讀。
“有的人活著,卻已死了;有的人死了,卻還活著。”任之初輕聲念叼,“兄弟,你已活成了自己!”
任之初繼續讀:
《??以人之名》
貨幣墮落成圖騰
忘了以物易物的初衷
達爾文看不懂
佛說:危險
誰來喊停
重新定義理想
?以人之名??
?
《夢裡花開??》
文學是朵花
蘊育著
藥和
愛情
詮釋著生命
拉伸著時空
我深信
它總以某種形式存在
誓把它種在心中
用汗、淚澆灌
一生
任之初輕輕地放下書,
從麥地旁,用手挖了幾堆荒草埋到墳上。 “兄弟,這些花不久就會開了,它們會陪著你……你不會孤單……”任之初哽咽著。
錢鋒對著墳說:“我們仨——當年的`鐵三角’——現在變成了`兩叉機’了。你這個傢夥狠心而去,我們再也不能把酒言歡了,再也不能聽你吹牛皮了,再也不能分享你的`泡妞秘籍’了……”。
“你生前是個樂天派,肯定不希望我們悲傷著送你。”錢鋒擦了擦眼淚,接著點著了紙錢。
任之初把書放入火中。
火爆燃……
好像一首悲壯的挽歌。
煙徐徐上升……
荒草被燒得“啪啪…”作響,
好像詩在空中吟誦……
錢鋒從口袋掏出一遝性感美女圖片,放進火堆裡。
“哥,他喜歡這,燒給他。”錢鋒笑著對任之初說。
“兄弟,這幾個不一定合你的胃口,湊合著用吧。”錢峰對著墳墓敲了三下。
任之初痛苦地笑了笑。
“我們仨的過去,真像一出瓊瑤劇……”錢鋒說。
任之初知道他好炫耀的毛病又犯了。有心阻止,但看看四周無人,就隨他說吧!
錢鋒的嘴像敞開的閘門:
“趙明月這朵校花,當年多少人趨之若鶩啊!李餉為了她曾發誓終身不娶。哥,就你是個另類!她追你時,你卻一心隻讀`聖賢書’!結果,她成了我的妻。”
錢鋒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她怎麽沒來?”任之初問。
“我沒讓她來,以防哭死!”
“哥,現在,`金錢為王’,識時務者為俊傑,咱們`下海’吧?”
錢鋒用樹枝戳了戳未燒盡的紙錢。火苗又大了起來。
任之初看著遠處,沒有回答。他的心正在和過去告別……
天晴了。
夕陽如血,染紅了黃昏。
它穿過樹隙淌在墳丘上,徐徐移動著……,似在依依惜別……
他倆對墳深深地鞠了四躬,轉身,朝著有活人的地方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