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

　“這大冷天的，大家夥兒也知道新鮮菜難得，但是……”這人舉起空空的袋子，一臉氣憤:“這麽大一個農貿市場，連塊肉都沒得賣！”

　肉啊菜的啊全都沒有，更別說其他的了。

　現在更是連鹹鴨蛋都沒得賣了，這也太淒涼了點！

　陸懷安越聽，眉頭就皺得越緊。

　“拿著。”他把手裡的鏟子隨手往後一遞，拿起汗巾擦了下手:“怎麽回事，你們慢慢說。”

　他這形象，也著實接地氣。

　不少路上都沒鋪水泥，全是沙子石礫，冰一鏟掉，地上全是黃泥巴。

　這一路鏟過來，昨日都吃了苦頭，今天都學乖了的，穿的是方便乾活的衣裳，褲腳也挽起來。

　反正忙著忙著身上就熱乎了，壓根不需要裹那麽多衣裳。

　現在不乾活了，褲腳和衣袖就都可以放下來了。

　陸懷安一條汗巾擦了手又擦腳，一邊聽著眾人七嘴八舌的指責。

　原來，早在三天前，農貿市場就開始沒什麽菜賣了。

　頭兩天賣的特別便宜的蔬菜，突然就沒了。

　聽到風聲趕過來的人們只能遺憾離去，想著等第二天送了菜過來就有，他們每天都早早過來等。

　結果那天送了幾車的菜過來，市場裡還是只有幾把菜賣。

　價格還特別特別貴，貴得離譜的這種。

　然後第二天，雪太深了，城裡有人鏟了雪，城外沒得，連貨車都進不來了，市場這邊直接就說，沒送菜來，沒菜了。

　“也沒見他們賣幾個鹹鴨蛋，怎就說啥都沒得了呢！?”

　另一個老伯很氣憤，揮著手喊:“那天我來的時候，還瞧著了，好幾扇豬肉呢，全都沒賣，他們就說沒了！”

　陸懷安臉色微沉，心裡著實有些惱火。

　三天前，送菜壓根就沒斷的。

　尤其是豬肉，養豬廠就在新安村，陸懷安是知道的，他們那天一共殺了五頭豬，全都送來了農貿市場。

　因為他們想著趁著過年，多殺幾頭豬，反正天氣冷的很，賣不完也不會壞。

　是做了兩天的量送過來的，怎麽可能會沒肉賣?

　農貿市場這邊，也是從前村裡的和廠裡的人在這邊租的位子。

　當時為了公平起見，是讓他們互監互管，管理是一月一換，每個人都有當權的機會，一旦有謀私利的，直接剝奪這個機會。

　所以一直以來，陸懷安對於農貿市場都是很放心的。

　因為只要他們一直賺錢，一直想賺錢，就絕對不會搞么蛾子。

　事實也正如他想的一樣，農貿市場是他這麽多產業裡頭，最穩定的一家。

　貨源穩定，售賣也很穩定。

　按理說，只要不出意外，這會是陸懷安手裡最長久的產業了。

　可是現在呢?他們到底幹了什麽?

　這直接要引起公憤了！這可都是他們的客戶啊！

　陸懷安全部聽完，也沒有直接發火，而是沉靜地道:“現在市場輪到誰負責?”

　“……我。”

　一個略顯富態的中年男子搓了搓手，訕笑著，有些忐忑地走出來:“陸廠長，嘿嘿……是我，我是牛二東……”

　甭跟他套近乎，陸懷安冷著臉，抬起手指了一下:“解釋一下，什麽情況。”

　牛二東一僵，沒想到他這麽不給面子，寒喧都沒得，直接進入主題。

　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他也沒敢隱瞞，勉強擠出一抹笑，湊上前，壓低聲音:“這個，我可以解釋的。”

　“這麽小聲作什麽！?”人群中有人大聲喊了一句:“你覺得自己沒錯，就大聲說出來啊！也讓大家夥明白明白情況，大家說是不是啊?”

　“就是就是！”

　“對啊！”

　眼看場面失控，牛二東唬了一跳，勉強維持著笑容:“那個……”

　“別這個那個的了。”陸懷安盯著他，不錯過他臉上任何一個細微變化:“菜全賣完了?”

　說起這個，牛二東挺直了腰杆子，理直氣壯地點頭:“對，全賣完了！”

　不僅不心虛，反而很驕傲。

　看來，菜真的全賣完了。

　眾人心裡不由一頓:難道，他們冤枉他了?

　可陸懷安沒這麽好糊弄，眯了眯眼睛:“糧油也全賣完了?豬肉這些也全都沒了?倉庫裡的貨呢?”

　當時剛開農貿市場的時候，環境還沒這麽好。

　今年生意好做了，上頭寬松了，他可是讓他們進了不少貨囤積在倉庫裡的。

　“倉，倉庫裡的也……”牛二東聲音有些抖，抹了把汗:“也賣完了。”

　陸懷安哦了一聲，抬了抬下巴:“帶我去看看。”

　他們要真有這等本事，真把一倉庫的貨全給賣光了，他也就不說了。

　今天就是有再大的壓力，他也幫他們扛住嘍！

　可是一說起去倉庫，牛二東的步子就邁不動了。

　陸懷安盯著他，似笑非笑:“放心，你全賣完了，這是你本事，我只是看看你的成果。”

　成果……

　牛二東面色變換，有些遲疑:“真的賣完了……”

　圍觀人群也都不傻，頓時看出他不想去，腦海裡瞬間起了懷疑。

　“賣完了你帶陸廠長去看啊！”

　“就是！”有人推他搡他，起著哄:“你這麽厲害，讓陸廠長看看，給你發獎金啊！”

　牛二東騎虎難下，加上陸懷安逼著，最終還是隻得艱難地往倉庫方向走。

　眼看快到倉庫，他又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陸懷安笑了一下，氣定神閑地看著他:“忘帶鑰匙了?”

　“……這。”

　“還是你突然肚子疼?”陸懷安體貼地看著他:“剛好，村裡的醫生也來了，哪裡難受，可以讓他幫你扎幾針。”

　扎針！

　牛二東嚇了一跳，面容都有些扭曲:“沒，沒有肚子疼。”

　“哦，那就好。”陸懷安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上前:“要是忘記帶鑰匙了，也可以說出來，多的是人願意幫你跑腿。”

　村裡的小夥子們大聲笑起來，揚聲吆喝著:“對頭！牛二叔你莫慌，我們把路上都掃乾淨咧！開車回去一趟可快嘍！”

　這些狗東西。

　可牛二東知道，他們還真沒唬他。

　這群小犢子，平日裡開車跟開飛機似的，路上要真的掃乾淨了，連去來回可能真的只要一兩個小時。

　看了看陸懷安，牛二東知道，這事是瞞不過去了。

　他咳了一聲，遞了個眼神:“陸，陸小哥，這事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眾目睽睽之下，陸懷安要借這一步，明天他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名聲就會臭到太平洋。

　陸懷安一動不動，冷冷地盯著他:“我再說最後一遍，打開。”

　“這……”牛二東瑟縮了一下，還想掙扎:“真的賣掉了，全都……”

　話音未落，陸懷安徑直上前。

　對著厚重的木門，他直接就是一腳。

　……

　木門紋絲不動。

　這畢竟是倉庫大門，後邊鑲了鐵的。

　倒是陸懷安的腳震得發麻，但他愣是面皮都沒顫一下。

　眼看著他又要抬腳，崔二連忙攔住:“陸哥，這事哪用得著您動腳，我們來！”

　說罷，使了個眼色。

　新安快運幾個小夥子頓時一擁而上，他們幾個可沒這麽好說話，直接把牛二東全身上下翻了個遍。

　這大冷的天，差點把他扒光了。

　凍得他大叫著:“松開我，松開我，我給你們拿！”

　“拿到了！”

　鑰匙舉起來，遞到陸懷安面前。

　陸懷安讚許地接過來，冷冷地瞥了牛二東一眼，上前打開。

　倉庫裡是按照李佩霖曾經給過的方案，分門別類，放著櫃子，每樣東西都貼好了標簽的。

　從左到右，從上到下，排列得整整齊齊。

　所有架子全都滿滿當當。

　四下裡，頓時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驚呆了。

　不知道是誰，突然吼了一聲:“肉啊！”

　“好多鹹鴨蛋！”

　“嗷嗷啊！”

　眼看有人想往裡邊衝，崔二手裡正拎著根棍子，用力往門上一敲。

　“邦！”

　余音繞梁。

　所有人都愣住了，頓住了腳步。

　崔二冷笑一聲，揚起下巴:“都給我待住嘍！全都聽咱陸廠長的！誰敢亂動，哼哼……”

　他是正兒八經道上混出來的，也就平日裡頭做些正經營生。

　這會子吊兒郎當往那一站，泥褲腳皺衣領的，還真有些匪氣森森。

　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站在這的，都是些小老百姓，哪敢跟這種人叫板。

　頓時一個個的都不敢亂闖，隻眼巴巴地瞅著陸懷安:“陸廠長，你不會也不賣菜給我們吧！”

　“求求你了，家裡孩子都餓得哇哇哭啊！”

　“我娘八十好幾了，吃不了別的，就想喂口肥肉啊……”

　大過年的， 這還在正月裡頭，要不是實在沒存糧了，他們也不會頂著這大風雪出門。

　陸懷安從進來，就沒說話。

　他冷靜地從左看到右，看完了，心裡有了大概的底。

　這些東西不少，牛二東說賣完了，他敢這樣說，必然是有人兜底。

　也就是說，應該是真的有人說了要買下這些東西，而且牛二東相信，這人有這般實力。

　但這人，他卻不敢當著眾人的面說……

　陸懷安沉思片刻，揮了揮手:“先把攤主都叫進來，讓他們拿一批貨出去賣。”

　沒想到他真的同意賣，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只要肯賣，事情就有轉圜的余地。

　“不，不能賣啊！”牛二東被摁在地上，猶自不甘地掙扎著:“真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