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讓人驚奇的是，農貿市場這邊，這大冷天的，居然開始有新鮮蔬菜賣了！

　陸懷安到了新安村裡，也覺得挺奇怪:“那怎能這樣賣呢?”

　“那不然怎賣?”沈茂實覺得，他們這大棚種蔬菜就是為了吃的，吃不完就賣錢，沒毛病啊！

　瞅著他們把這新鮮的菜，平素大冬天連片菜葉子都見不著的，跟那大白菜一樣，摘了就挑著去賣，陸懷安簡直都要無語了。

　“有點生意頭腦成不?”陸懷安撫額，點了點他們:“快別挑了，這菜要照你們這樣賣，那真是完犢子了。”

　稀罕東西，當然要照稀罕東西的價格賣啊。

　跟村裡這大白菜一樣賣的話，他們這大棚種了有啥意義?

　說話間，沈父走了出來。

　肩上挑著一副沉重的擔子，滿滿當當，全是蔬菜。

　他們這一次，聽信了老師傅的建議，搞就搞了筆大的。

　大棚從村頭建到村尾，能用的土地全都用上，細細致致地種滿了菜。

　也得益於陸懷安對大棚沒啥興致，全權交給沈茂實處理，他們資金方面沒有遇到阻礙，事事順心，竟真讓他們種出來了。

　哪怕是陸懷安，此刻站在大棚裡邊，看著綠油油的一片，這心裡都著實舒坦。

　“不然能怎麽賣呢?”沈父放下擔子，把脖子上掛著的毛巾隨手一胡嚕。

　怎麽賣，陸懷安回憶了一下，大概地比劃著:“把它摘乾淨，清理一下，拿稻草扎成一小捆一小捆的，不要多，夠吃一兩頓就行。”

　按照一捆一捆的價格來算錢，這樣的話，既搞得起名頭，也賣得出價格了。

　陸懷安這麽一說，沈茂實倒是明白過來了。

　他摸著下巴，嘿嘿地笑:“那我們這，賣的確實是便宜了哈。”

　還是照平日裡的價格賣的，那哪能有陸懷安說的這樣。

　只是，沈父聽了之後，沉默了半晌。

　末了，他點了支煙，搖了搖頭:“不行。”

　陸懷安怔住:“嗯?”

　好像，從沈父來南坪市之後，一直都是個彌勒佛來的。

　啥事都是哈哈哈，好好好，這還是頭一次，他如此肯定果斷地說不行。

　沈父頓了頓，看了他一眼:“我知道，這些菜要照你那樣賣，翻倍都不止，可是別的東西這樣賣，行，家裡種的菜，這樣賣，不行。”

　他是過來人了，見的最多的，就是窮苦人。

　“從前你么弟，差點就死了，怎回事呢?”沈父叼著煙，給他們比劃著:“這麽長，啊，就這麽點的人兒，不吃紅苕兒。”

　藤也不吃，紅苕兒也不要。

　勉強喂點東西吧，還是沒有用，整日裡病懨懨的，眼看著越來越瘦，快要不行了。

　帶去檢查，也查不出什麽東西來。

　後來，還是赤腳大夫看了，歎口氣:“你這娃兒啊，沒病，就是餓的。”

　得了指點，沈父托人尋了些米，熬成糊糊。

　一頓能吃一大碗，身體很快就好了。

　遇到過這些辛酸事，沈父實在太明白，地裡種的東西，對人有多大意義了。

　“可惜我沒種田，種不出稻子，好容易種點菜，真要賣得比肉還貴，我這良心吃不起價。”

　陸懷安聽了，也陷入了沉默。

　想了想，他還是搖搖頭:“爸，你的這個想法是挺好的，但是沒這個必要。”

　畢竟，冬天的蔬菜不是必需品。

　想吃的，偶爾吃一頓就行了，他們還是不能按平時的價格來賣。

　“大棚是錢，控溫保溫，保證它能正常生長並且成熟這些全是要錢的，比天生地養肯定要貴些。”陸懷安沉吟片刻，做了決定:“這樣吧，挑些精細些的，照我說的這樣做，普通的就稍微提點價格，放農貿市場賣，你們看行嗎?”

　這倒是可以。

　陸懷安說的有道理，沈父也沒有意見了。

　於是，農貿市場裡邊，上了很多新鮮蔬菜。

　價格雖然比平日裡頭貴了些，但總的來說，還能接受。

　天氣越來越冷，很快，南坪市就下雪了。

　原以為就三五天就會停，沒想到，這雪一下，居然沒完沒了。

　直接從年前，下到了年後。

　原本新安村是想跟前年和去年一樣，搞得熱熱鬧鬧的。

　結果這雪一下，出門就是冰天雪地的，根本沒法搞。

　電話都打不出去，好幾個地方還停了電。

　這一下，陸懷安想回市裡都回不去了。

　他的車到底輕，沒貨車穩當。

　“也沒事。”沈如芸抱著孩子在門口看雪，輕聲安慰他:“反正市裡現在工程也都停了，這麽大的雪，我們在市裡也乾不了什麽，好歹這邊還不愁飯菜。”

　的確，沈父今年種了不少菜，沈媽還在他們雜屋裡頭養了兩頭豬，後院裡也喂了些雞。

　正好過年前出了欄，冰箱裡全都塞滿了肉。

　陸懷安看著還在飄落的大雪，眉頭微皺，歎了口氣:“我不是別的，就是怕這雪一直不停。”

　每天起來第一件事情，就是鏟雪。

　把路上的、門前的雪鏟開，冷了就把手圍攏呵呵氣，暖和了再鏟。

　幾個廠子是早就停工了，工地也早停了。

　畢竟鍾萬他們不是本地人，工人們都得回去過年。

　年前，陸懷安也利索地給他們全都結了帳，好讓大家都有錢回家過個好年。

　福利就沒發多少了，畢竟現在他對外的形象還是“剛在國外買完設備窮得叮當響”，所以不能太過大方。

　只是每人發了一套新衣服，一塊新布，一雙新鞋。

　鞋子是照他們自己報上來的尺寸做的，也算是給鞋廠的工人們練手。

　東西並不多，但已經讓大家很高興了。

　新衣裳新鞋子呢！

　更別說還有多的一塊布，布可大，可以裁兩身衣裳的。

　尤其是倆夫妻都在廠裡做事的，更是樂得見牙不見眼的。

　他們都有新衣裳新鞋子，布完全可以帶回去給爸媽裁。

　那可真是獲得了一大片的豔羨。

　畢竟，相比於其他，還是這實打實的利益來的靠譜！

　雖然雪很大，但過年還是很開心的。

　大家一起圍著爐子吃火鍋，還炸螃蟹，香得倆娃娃口水直淌。

　“你們不能吃！”沈茂實笑眯眯地逗他們，香完他們又不給吃:“這是炸的，你們不能吃的。”

　確實不能吃，會上火。

　沈如芸踹了他一腳，笑道:“跟個小孩子似的，不能吃你也別饞他們呀。”

　小孩子哪經得起這樣饞。

　一家子吃得很是開懷，幾個小娃娃跑來跑去的，屋裡真是熱鬧極了。

　只是這雪越下越大，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原定初八開機，看來也沒戲了。

　這還不算完。

　慢慢地，情況越來越壞了。

　路上的雪越來越厚，下邊直接開始結冰層。

　鏟得越來越費勁了，一個人的話，鏟鏟家門口還差不多，鏟路上的雪，那真是有心無力了。

　貨車都沒法跑，就算掛鏈條都不行。

　眼看著情況要糟，陸懷安坐不住了。

　他叫了村長和村支書過來商量:“路必須得鏟出來，不然農貿市場就沒菜賣，市裡不比我們村裡，拖不得的。”

　“這……”

　村長也知道他說的在理，而且他們附近的村子，之所以能有現在的好日子，全依賴這賣菜的營生。

　討論過後，他們挨家挨戶拍門，把人全給叫了出來。

　鏟雪。

　陸懷安也沒廢話，親自扛著鏟子，走在最前頭。

　他都上陣了，任誰都說不出不想乾的話。

　人多力量大，加上新安快運這些也沒出去的大小夥子，路上的雪很快就清理得七七八八了。

　“還不夠。”陸懷安回憶了一下，讓他們把倉庫裡囤的鹽拿出來:“先一路清過去，清完回來的時候，我們在地上灑鹽。”

　他們在馬路上折騰，附近的村民見著了，也紛紛扛上鏟子出了門。

　原本，陸懷安琢磨著，今天他們肯定鏟不了太多的，但也沒有辦法，只能明天再來。

　路上灑了鹽的話，好歹雪不會那麽厚，大不了明天再鏟一些，再往前推一點距離。

　可是沒想到，人喊人的，一路搞過去，居然過一會，就有一段是空路。

　——人家已經鏟掉了。

　前頭更是有跑得快的，一路喊過去，叫人一起鏟雪。

　“鏟雪是為了賣菜！明年你們想不想賣菜啦！”

　短短兩天，陸懷安發現，他們居然就一路鏟到了市裡。

　陸懷安看了眼掌心的水泡，緩了口氣:“辛苦大家夥了！今天晚上來家吃飯！”

　大家夥兒都很高興。

　只是，進到農貿市場後，大家就都笑不起來了。

　明明都餉午了，農貿市場裡居然還有很多人。

　全都是提著癟癟的袋子， 焦急地問他們:“還有菜嗎?有菜嗎?”

　農貿市場這邊，平日裡都是一天送一次新鮮蔬菜的。

　這都兩天沒送菜來了，存貨早清完了。

　“沒有了，真的沒有了，就一些鹹鴨蛋，剛才也全都賣完了！”

　這還是過年呢，養豬廠宰了好些豬，不然怕是大家夥兒家裡頭連油星都沒得吃。

　陸懷安他們風塵仆仆地進去，市場裡的人看到他們都驚呆了:“你們這是……幹啥來的呢?”

　“陸廠長！”倒是有認識陸懷安的，眼睛一亮就衝了過來:“您怎麽來啦！陸廠長！我們這裡沒菜賣啦！”

　聽他叫出陸廠長，很快就有人想起來:陸懷安是農貿市場的老板。

　當初他剪彩，他們都還來了呢！

　“陸廠長！你們這市場怎沒菜了！沒菜的市場還怎叫農貿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