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鐵柱贏了授劍師柳長清,消息順著長清島的風,很快就吹遍了江湖。
一波未平,而一波再起。雖已經受傷,但獨孤鐵柱沒有休息,連夜趕路,來到芙南,挑戰芙南第一名劍,獨孤家家主,獨孤芻言。
在這世上,有兩種消息是最保不了密的,一種,是跟家裡人說的話。另一種,是周圍有人約架。
很遺憾,獨孤鐵柱挑戰獨孤芻言,兩樣都佔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按家中的排序,獨孤狗剩,也就是現在的獨孤鐵柱,正是獨孤芻言的兒子。
兒子要打老子,這種消息,成功撥動了每一個芙南街坊的心弦。
農歷四月十二,有雷無雨。
這天一早,芙南郊外,獨孤家祖墳門口,人山人海,好不熱鬧。
鄉親們圍了個裡三圈外三圈,結結實實,水泄不通。更有投機的小販,搬來木凳,搭起臨時的棚子,售賣糖水,瓜果。
“獨孤先生來了!獨孤先生來了!”
隨著一聲呼和,人群分出一條道來,宛若眾星捧月,一人脫穎而出。
勁裝高髻,兩鬢斑白,面容冷峻,目光炯炯。穿搭青藍相間,更顯穩重。濃眉無須,不顯年輕,反倒更顯威嚴。
此人,名喚獨孤芻言,獨孤家當代家主,獨孤鐵柱之父。
場中站定,不見獨孤鐵柱,一旁管家獨孤敬忙差人租來一根板凳,墊上隨身玉毯,供家主歇息。
人群見主角未其,便漸漸分散到周圍小販處。
這一坐,便是雷聲陣陣,天中而落,日下夕陽。
人群比一開始散去不少,畢竟看劍到底還是沒有吃飯重要。
很快,人群便只剩下了只需做家事的婦人,和她們的孩子,外帶少許無所事事的街邊混混。
都是口舌最多的人,你完全可以相信,只要她們看見了今天這場比試,便是相當於芙南都知道了。
獨孤芻言坐在凳上,穩如泰山,雙目眼神深遠,不知去向。
“姥爺,姥爺,你什麽時候有空陪我玩呀。”
獨孤芻言的外孫女獨孤雨,此時竄過人堆,溜了進來,手裡還拿著兩串糖葫蘆,晶瑩剔透。
獨孤芻言見狀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
“別揉我臉,姥爺,這串是我的,這串是給你的。”
獨孤雨一隻手將一串紅的透亮的護在身前,另一隻手遞過一支顏色稍暗的糖葫蘆,這孩子總是喜歡亮晶晶的東西。
“等教訓完你表哥,就來陪我們的小雨小姐玩。”
獨孤芻言將還沒有他坐著一半高的獨孤雨輕輕抱起,交給了一旁的獨孤敬。
“來,小雨小姐,敬叔帶你騎大馬好不好呀。”
很快,獨孤敬便帶著獨孤雨離開,獨孤芻言也恢復了沉寂。
可是,獨孤鐵柱依然沒有來。
雷聲已停,到轟鳴的最後,也沒有下雨。
天色反而漸漸放晴,遠處的紅霞顯得分外妖嬈。
周圍百姓見獨孤鐵柱還沒有來,想必是鴿了,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很快,就散的差不多了。
收攤的小販要走了凳子,獨孤芻言隻得站立起來。他站的很直,像一把劍。
又是少頃時光,隨雲霞一並褪去。
獨孤芻言準備走了。
此時,獨孤鐵柱出現了。
獨孤鐵柱從祖墳陵園走出,拿著一個啃了一半的桃子,嘴角還有些許饅頭渣。
獨孤鐵柱一邊踱步,
一邊將桃子很快啃完,將桃核輕放在地上,將嘴湊到袖子上摸了摸。 獨孤芻言著他,良久,直至風清,月明。
“你遲到了很久。”
“我早就到了,一直都在園子裡。人太多,不想出來。”
“哦?下戰書的時候不怕,比劍的時候怕了?”
“不是,是怕你當眾輸了丟人。”
“哼!”
哼聲起,怒火中燒,言不和,鋒芒畢露。
“鏗鏘!”
“鏗鏘!”
兩道拔劍聲默契響起,父子對劍無需解釋。
“呯!”
正劍相交,步法騰挪,劍劍未分,二人以此試探。
輾轉,分合,揮劍,撩撥,刺擊,格擋。
這樣的對劍,父子二人比過無數次。
因此,獨孤芻言很快感覺到,獨孤鐵柱的力道不正,後勁亦不足。
“哼,離家之後如此缺乏鍛煉,也敢來挑戰我。”
無言以對,獨孤鐵柱迅速後撤三步,拉開距離,二人再次對峙。
“會輸給你現在這種水平,看來授劍師不過如此,又是一沽名釣譽之徒。”
見獨孤芻言嘴碎之際,獨孤鐵柱抓住機會,挺劍上前,這次,他攻勢凶猛,銳不可當。
劍若狂風,暴雨不息,竟生生憑借一把四尺劍揮出了那日長卿劍的感覺。
獨孤芻言宛若海岸礁石,屹然不動。
“呯呯呯呯呯呯呯!”
劍風不息。
“呯呯呯呯呯呯呯!”
刃轉不止。
“呯呯呯呯呯呯呯!”
三輪對劍過後,獨孤芻言開始退了。
今日二人比劍,勝負不由橋定,手中劍脫手者負。
有退,便有追,獨孤鐵柱緊隨而上,不給其一絲喘息機會。
然而,卻難破獨孤芻言守勢。
整整一刻鍾。山間彌漫著劍劍交擊之聲,太快的聲音連成一片,發出刺耳轟鳴。
三十分過,獨孤鐵柱滿身是汗,衣褲皆透。獨孤芻言雖喘息稍亂,但仍有章法。
“夠了,你如果僅此而已的話,給我滾回去重新練劍吧!”
很顯然,獨孤芻言已經不打算繼續父子遊戲了,但見其乘挽劍空隙,稍稍加大揮動距離,奮力一劍,無聲有影。
此時此刻,獨孤鐵柱已是無可避免,單憑他目前顯露的實力,必敗無疑。
無言,獨孤鐵柱雙手握劍,自下而上,迎劍而擊。
“呯!~~~”
“茲嚓”
一道格外悠長的劍鳴,隨後,是劍身刺入土中的噪音。
芙南城郊,獨孤氏祖墳往右三裡,終蘭坡上,月朗風清,站立兩人。
一人,身軀後仰,右手痙攣稍定,五指微顫。
一人,雙手持劍前傾,身體通透,背後再度崩裂的傷口漫出的血跡漸漸也混入衣服之中。
獨孤芻言面容複雜,他知道,自己敗給了這個,除了眉毛,其他地方一點也不像自己的小子。
“這把劍,很快,很穩。”
獨孤芻言看著眼前月下青芒,不由得感慨。
“你平常沒那麽多話。”
挽劍回鞘,獨孤鐵柱平淡道來。
“小雨的糖葫蘆是我買的,圍觀的街坊我叫的,我今早來祭拜祖先,順便給自己買了饅頭桃子當飯食。你當家主,關心太多,劍沒有以前快了。第五家那親我不會去相,你退了吧。”
獨孤芻言靜默無言,看其走出十余步,越走越快,不住道:“按獨孤家規矩,你已出師,沒人有權管你,不過我希望,你能去回龍谷看看你娘。”
獨孤鐵柱身形一頓,轉眼間便消失在獨孤芻言的視線裡,原地唯余獨孤芻言,坡上風起,衣袍飄飄。
“長大了啊。”
獨孤鐵柱第二次比劍,明月終蘭坡。
勝負標準:劍先脫手者負。
獨孤鐵柱施展伎倆,磨敵耐心,示敵以弱,一擊定勝。
鐵柱劍譜第二則,比劍練劍需凝神靜氣,專心致志,敗北只在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