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陳舊的木門發出了“吱扭”聲。
莎倫順著聲音看去。
面容清秀的古銅色皮膚的少年模樣的人走了出來,眼中仍帶著少許的思索。
“你在想什麽?”莎倫輕聲問道。
“我在想——”安格妮絲露出少許的笑容說道。“緹妮科爾殿下的人性維持得很好。”
“人性?”莎倫看了安格妮絲一眼,聲音近乎無法聽見。
安格妮絲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的確是她的一部分想法。
這位天使與之前在靈界見到時有很大差別——祂,不,她盡管明顯在壓抑著,卻足以讓安格妮絲感受到她用盡全力在意的一些東西。
來自這位天使心靈深處的聲音被某些東西遮蔽,但哪怕是使用最普通的認知他人的手段也足以看清這一點。
安格妮絲閉了閉眼睛,思維發散。
帶著少許裂紋的淚滴狀的黑色寶石被做成了領結樣的裝飾,修飾在宮廷裝的衣裙,在燭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甚至稍有點晃眼。
“您的處境很危險,”安格妮絲看了一眼那顆足夠顯眼的黑色寶石,對著金發紅眼的女人說道,“您是祂最有影響力的錨。”
金發紅眼的女人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然後看著安格妮絲,面色平靜地隨口說了一句:
“不止。”
這是在說前一句還是後一句?安格妮絲忍不住思索,但金發紅眼的女人沒有繼續解釋,而是有些突兀地說起了其他的事情。
“最初每一個要加入學派的人,都需要向神明發出誓言。”
她的語調沒有什麽波動,安格妮絲卻偏偏從中感受到了少許的複雜意味。
“誓言能夠最大限度地保證每一個成員的忠誠,保證他們無法離開學派。”
“但孔蒂先生偏偏離開了。”安格妮絲挑了挑眉說道。
金發紅眼的女人微微頷首。
“是嘗試嗎?”安格妮絲輕聲問道。
她沒有說話,保持著沉默。
“我明白了。”
安格妮絲歎了一口氣道,又突然笑了起來。
“您對我的態度太過於溫和了。”安格妮絲有些感慨地說道。
金發女人看著安格妮絲,面色平靜。
“你希望我是什麽樣的態度?”她語氣平緩地問道。
“並沒有什麽期望,”安格妮絲笑著說道,“只是一點點不那麽貼切的想象。”
“我得到了祂的饋贈,祂沒有向我索取什麽。”金發紅眼的女人出乎意料地開口做出了解釋。
“你是祂的使徒。”她語氣平緩地說道。
安格妮絲收回了自己的思緒,看向了莎倫。
“不知道我能不能接觸像從星星高原到帕斯河谷的地圖這樣機密的事情?”
安格妮絲語氣中帶著少許的調侃,仿佛開玩笑一般問道。
莎倫打量了一下安格妮絲的神色,若有所思。
“你準備離開?”她出聲問道。
“當然,”安格妮絲偏了偏頭,語氣中帶著少許的笑意,“謝裡夫是吟遊詩人嘛。”
“現在的南大陸沒有吟遊詩人,”莎倫語氣平淡,卻足夠認真。“至少從星星高原到帕斯河谷沒有。”
“我知道了,”安格妮絲聳了聳肩,“不過沒有關系,我想要看看南大陸,吟遊詩人的身份只是一個借口。”
“那兩個孩子……”莎倫開口,卻又遲疑地停止了自己的話語。
安格妮絲偏了偏頭,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我們會照顧好他們的。”
莎倫神色認真地說道。
“切斯特先生說,拉妮被安置在了帕斯河谷。”
林間下著淅淅瀝瀝的細雨,安格妮絲下意識地抬手想要按一按帽簷,隻摸到了自己額間有些濕漉漉的發梢,她愣了一下,隨即歎氣聳了聳肩。
“得把習慣快點改掉。”
隱約的波紋顯現,一隻夜鶯突兀出現在了安格妮絲的肩頭。
“利亞諾城暫時安定,拉妮女士很喜歡那裡。”南丁格爾的聲音在安格妮絲的耳邊響起,“您接下來準備去做什麽呢,女士?”
“還是得去看看。”安格妮絲抹了一把順著微微卷曲的頭髮流到臉頰上的雨水,近乎自言自語般隨口說道。
“節製派向我展現了他們的處境,”安格妮絲輕聲說道,“無論是非凡亦或者是普通,他們都陷入了困境中。”
“他們所信仰的神明無力回天,這是最根本的,‘神孽’的誕生足以證明這一點。”
“南大陸以及蘇尼亞海上兩派之間的爭鬥,也足以看出他們對玫瑰學派的掌控力極低......”安格妮絲的語氣平淡,“玫瑰學派已然徹底分裂,甚至縱欲派在拜亞姆搞事情的態度足以看出他們並不將節製派當做首先需要對付的敵人。”
“說一句廢話, 倘若不是緹妮科爾殿下存在,節製派絕無法抵擋縱欲派,而這位殿下也絕無法堅持太久,這是非凡方面的困境。”
“咳......”南丁格爾似乎被什麽嗆住,似乎想要問什麽,卻又硬生生憋了下去。
安格妮絲低頭,余光掃到了自己肩上的小夜鶯,微微笑了笑。
“那位殿下是古代高地王國立國者的女兒,對南大陸普通人有很大的影響力,但來自於北大陸的殖民打破了這一點。”
“在康波鎮時,在我問莎倫小姐那裡是否有活祭習俗時,她的回答很有意思。”她放緩語氣,輕聲說道。
“‘他們憎恨因蒂斯人,很難阻止’,”安格妮絲語氣平淡,“很多活祭選擇的祭品都會是俘虜,這種習俗是一種對內心的仇恨的放縱。”
“現在的節製派絕不主張活祭,但倘若他們阻止,那麽他們絕無法得到普通民眾的認同——血仇是絕無法輕易放下的。”
“倘若他們不阻止——那麽這就是縱欲派發展的溫床,”安格妮絲語氣平靜卻肯定,“大部分品嘗過放縱的滋味的人,他們的毅力不足以讓他們走向節製。”
“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必須做出取舍,這是他們在普通信眾方面的困境。”
安格妮絲抬起頭,看向眼前漸漸變得稀疏的叢林,緊密挨在一起的木板房透過林間的縫隙映入安格妮絲眼簾,隱隱約約的血腥氣順著潮意一起飄來,她微微歎了一口氣。
“很顯然,”安格妮絲輕聲說道。
“這些他們一個都解決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