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縣,地處唐國南域,背靠大青山,有一條彎曲的河水從中間穿過,流向山腳。
正值晌午時分,青河縣上空飄起了陣陣炊煙,一輛馬車正慢悠悠的從北門走了進來。
這是一輛暗紅色的馬車,由棗紅色的馬拉著,車廂上豎著的是寫著“福”字的大旗,車頭前坐著一位頭頂鬥笠、身穿黑衣的男子,駕馭著馬車向前走了幾步,他抬起頭向右邊看去。
谷家酒店!
破舊的店鋪上,掛著寫有這四個大字的牌匾,穿著麻布衣服,頭扎著白色頭巾的店主人,端著一盤茴香豆、一盤花生米從屋內走了出來。
“谷叔,小勾欄!”
馬車上的男子用他略帶稚嫩的聲音說道,說話的同時,用手中佩刀的刀把挑開了面前的黑紗,露出了他那小麥色的笑臉。
“江亂回來了?你等著,叔這就給你拿!”
那老實的漢子露出最樸實的笑容,將手中的碟子放在門口的桌上後,將手在身上擦了擦,轉身便來到了右邊的走廊上。
一旁的木頭柱子上系著好幾道麻繩,解開其中最粗壯的那一根後,從走廊頂部緩緩降下了一個木製圍欄,用鐵鉤勾住!裡面裝著的,是一瓶瓶用紅布封蓋住的酒。
這酒瓶不過一手的大小,是青河縣規格最小的酒,手掌稍微大些,便能完整握住。
瓶中裝著的自然就是黃酒,因為是圍欄裝載,並用鐵鉤吊起,所以當地人都稱為“小勾欄”。
那被青年稱為“谷叔”的人名叫谷實,如他名字一樣憨厚老實,在北城這裡開了這家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小店。除了“小勾欄”外,這家店主要賣些下酒菜,但有且只有茴香豆、花生這兩種。
看到江亂依舊靠著車廂,沒有下車的意思,谷實笑了笑,露出了他那參差不齊的黃牙,越過門廊,向前走了幾步,將手中的“小勾欄”給拋了出去。
劃過漂亮的拋物線,酒瓶穩穩停在江亂伸出的刀鞘之上,手上一挑,酒瓶便穩穩掉落在他的膝蓋旁。將刀放到腿上,他拉動了手中的韁繩。
“谷叔,幫我記在鏢局的帳上!”
江亂發出了“嘿嘿”的笑聲,駕著馬車向前走去,穿著樸素麻衣的谷實,連說幾聲“不著急”後,目送著馬車走遠,轉身進了屋。
......
馬車繼續向前緩慢走著,江亂手上的力道並不大,因此馬車前行的速度比步行快不了多少,在馬車向前緩慢前進的同時,他將頭上的鬥笠摘了下來。
小麥色的皮膚在輕微的顫抖著,他的嘴中在不停的嚼著什麽東西,馬車沿著青石板路向前顛簸了三下後,江亂將嘴中咀嚼的東西吐在了自己的手上。
吐在他那滿是繭子的手上的,是一個沾有口水的碧綠色團子,一股草藥獨有的氣味升了起來。
“魚腥草的葉子比想象中還要難吃的多啊,不過這次的味道倒是正了許多!”
江亂嘀咕道,用他那明顯不屬於這個年齡段的粗糙大手將掌心中那個帶著他口水的碧綠團子揉搓成了一塊綠泥,用食指挖了一塊後,青年塗抹在他左側額頭的血色傷口上。
在將傷口處抹成綠色後,他用同樣的手法,將小拇指上的血色傷疤也塗成了綠色,而手上剩余的其余藥泥,則是被他全部塗在棗紅馬的屁股上,遠遠看去像是一大塊淤青。
“看上去還不錯!是吧,饅頭!”江亂托著下巴讚美道,說著便重重拍打了一下棗紅馬的屁股,
瞬間一聲馬受驚的聲音響了起來,被叫做“饅頭”的棗紅馬拉動著馬車,快速向右拐進入了一條小巷子中。 巷子很窄,窄到容下這輛馬車後,就再沒有其余的空隙,這條本是做買賣的小巷,在馬車飛快經過後,所有的店鋪幾乎在同一時間關閉了門窗,似乎約定俗成一般。
“青哥兒,你每次都將這裡搞的烏煙瘴氣!”
就在馬車跑到巷子中間時,不遠處的二層閣樓的窗戶突然打開了,一位穿著布衣小帽的中年男子站在窗前,人中上濃密的一字胡看上去極為威嚴!
緩慢將馬停下後,江亂循聲向上看去,那位中年男子隨手一甩,一個用草繩包扎起來的油紙包隨之落了下來,在青年用手接住的同時,樓上的中年男子作勢要將窗戶關上。
“謝了六叔!”江亂露出了他的白亮的牙齒,右側的虎牙漏了出來,戳在了他的紅唇上。
“謝什麽?記你帳上!”中年男子冷哼道,隨即將木窗給關了起來。
見狀,江亂揉了揉鼻子,將那油紙包放到酒瓶的旁邊,扯了扯手中韁繩的同時,用腳輕輕踢了下馬屁股。
“走了饅頭,回家吃飯!”
馬車再度向前走去,只不過這次馬車的速度正常了許多,走出這條小巷後,向前經過一座拱橋,面前便出現了一座二層小樓,上面掛滿了許多紅色的三角小旗,門口有個立著的牌子,上面寫著黑色的“鏢”字。
“果然還是將這種旗子掛起來了,真是夠丟人的!”江亂打了一個哈氣,從口袋中掏出一片薄荷葉放入嘴中,一邊嚼著,一邊抱著他那刀鞘上嵌著龍紋的寬刀,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看了一眼正門上的“青河鏢局”的牌匾,江亂牽著棗紅馬來到了鏢局西面的小門。
進去後是一個馬棚,很是簡陋!將棗紅馬身上的車廂、馬鞍等卸掉後,江亂將它安置在馬棚的最右側。在補充了些草料的同時,在懷中取出了兩個饅頭,扔到了棗紅馬面前的食槽中。
在收拾好一切後,江亂將一旁的“小勾欄”拿在手中,右手一揮,便是用手中的刀,挑起了那厚厚的油紙包,向著右側的偏門走去。
“老頭,吃飯了沒?”
穿過花叢,來到中央庭院,一連叫了幾遍也無人應答後,他撅了撅嘴,將手中酒以及油紙包放到正中央的石桌上,在一旁的躺椅上坐了下來。
“老頭難道去喝花酒了?不能啊,月下樓的老鴇是知道他是個窮鬼的!”他帶著疑惑的語氣喃喃自語道,隨手將油紙包上的繩子解了開來,一股醬牛肉的香氣隨即撲面而來。
油紙包裡裝的自然就是醬肉,無論是色澤還是氣味,都屬於上佳品。用手煽動幾下後,江亂舔了舔嘴唇,伸手便要取過一片。
可當他的手距離牛肉還剩幾寸時,背後突然刮起一陣陰風,一種從心底升起的危機感傳來,青年手指一動,伴隨著金屬摩擦的聲音,一道幽芒亮了起來!
那是刀出鞘的聲音,幽芒便是刀芒,是青色的,因為刀身便是青色的!靠近刀把的地方還刻著一個“亂”字!
沒人看到青年時如何拔刀的,或是在眨眼的瞬間,或是在樹葉落下之際,總之刀在不可見的瞬間被拔了出來,刀上的寒芒使得他的左側的塗滿綠泥的傷痕也變得猙獰起來。
刀被他用右手握住,橫在胸口。他表情冷漠,用一種近乎漠視的眼神看向前方,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與他之前完全不同,似乎在那把刀出鞘後,他也隨著那道刀芒亮了起來。
在靜止了好一會兒後,一陣陰風吹過,江亂動了,手中的刀快速向前劈去,在一瞬間他便劈出了兩刀,“乒乓”響起的兩聲金屬撞擊的脆鳴,並伴有火花亮起。
叮~
兩片金屬材質的飛刀掉在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江亂看也不看,卻是將手中發著青色幽芒的長刀收回了刀鞘之中。
“三息之間斬了兩次,拔刀功夫練的不錯!”
不知何時,背後突然響起了沙啞的聲音,青年翻了翻白眼,轉過身來,便是看到之前他所坐的躺椅上,躺著一名瘦弱老者,左臂夾著酒壺, 懷中則是放著那誘人的醬肉。
那瘦的只有皮包骨狀的老者,穿著一套泛著油光的黑色麻衣,他的頭髮披散著,右手的大拇指是斷掉的,所以他用有如枯枝狀的食指和中指,夾起幾片牛肉,塞進嘴裡,一臉滿意的咂了咂嘴。
“下次我肯定能斬出三刀!”
他看著那掉落在地上的兩枚匕首間,掉落著一顆完好的石頭,帶著不服氣的口吻說道。
“這次去長安感覺如何?”
“很大,商鋪很多,東西比這裡貴,工錢比這裡付的多!女人也比這裡漂亮......”
“窯子多嗎?”
“你又沒錢,問了也是白問,月下樓的人都知道你是個窮鬼!”
江亂翻了翻白眼,他看著沒心沒肺吃著醬肉的老者,又是說道:“老頭,你說我們能不能去長安賺錢?”
“如果不是你將錢都花在不該花的地方上,或許我們有錢能在長安盤個鏢局!”
老者快速的將最後一口醬肉吃完,摸了摸肚子,將一旁的“小勾欄”上的紅布給拿了下來。
打開封口,一股濃鬱的酒香透了出來,僅僅聞上一口,原釀酒獨有的香氣便讓人陶醉其中。
他猛喝了一大口,僅僅片刻臉上便布滿了紅暈,他喜歡喝快酒,且是不吃菜的喝,因此酒意來的很快,再加上他酒量很差,所以一般這種規模最小的酒足以滿足他喝酒的需求。
江亂撅了撅嘴,雙手交叉並將刀放入懷中後,徑自向門外走去。
“你去哪?”
“餓了,去蹭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