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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躍啦!少年》第51章
  當年春天即將步入夏天之際,轉學的事就被父母敲定下來,我還是得離開天誠。即使葛大炮竭盡全力為我爭取來這次機會,可在我爸看來,已經不再需要了。不僅葛大炮覺得萬分可惜,就連我也覺得萬分可惜。

  最不能接受的恐怕就是身邊這幫兄弟以及班長她們了。

  他們原本都以為這是一件小事,經過葛大炮的調和後我仍舊能待在天誠,與劉哲、潘建華的恩怨已經了結,接下來該做的就是省身克己,老老實實度過余下兩年多的時光,然後臨畢業之際大家抱團選個學校,一張車票便把我們送向了外面更遙遠的世界。在那個陌生的地方,我們還能夠像在這裡一樣,再開拓一個新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裡,老薛也許還是玩他的音樂,以他多年的業余資質,被大學的音樂社團相中,然後開一場門庭若市的演唱會不成問題。時至今日,雖然在愛情上沒有穩健發展,但至少他還有夢,相信假以時日藝術成就一旦登峰造極,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問題;中分也許已經忘掉了茜茜,去結識來自五湖四海的女生,用他的專業泡妞素養去征服不同地域的文化風俗與個性;而我,也許會繼續搞我的文學創作,也許不會他媽的搞文學,而去其他領域拓展我的天賦,到時候再也沒有陳葉青,但說不好還會遇到更好的緣分。緣分總會在措手不及間到來,未知與獵奇充斥著內心,讓人蠢蠢欲動地懷著一個遠大的期待迎接明天。

  離開天誠的最後一晚,我跟班長說這是最後一次與她同行了。一路上,班長都沒有說一句話,聽到此話後,哇得一下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人前堅強無比的班長痛哭流涕。

  回家後我找到母親,以努力學習,重新做人為保證向她提出繼續留在天誠的想法。母親說,這事我做不了主,你還是問你爸吧。

  我爸很決絕地在電話裡回復我,此事沒有商量的余地。

  第二天我到天誠找葛大炮。他之前說留與不留,讓我找父母好好商議,最後給他一個交代。當我告訴他父母的態度十分堅決,寧死不肯讓步時,葛大炮頓時一臉悵然。隨後他親自將我媽叫到學校,聊了許久,終未談妥。

  我媽走後,葛大炮又留我在那說了不少的話,其中有一段他的故事——當年他在達州師范畢業後,唯一的目標就是離開那裡,因為川內條件惡劣,資源有限,大多數人的選擇就是走出去。當時大學畢業前夕正好有個機會,那就是我們天誠學校聯合教育部不遠千裡到那裡招聘,無論是工資待遇還是食宿待遇都吹得天花亂墜,並稱連本地媳婦都可包辦。於是他一腔熱血地應承了,剛來時一切都向著宏偉藍圖奮勇前進,遺憾的是,真的結婚落戶後,他卻發現,這個機會與資源有限的小地方也封鎖了他長達幾十年的人生。

  這個故事是想告訴我,任何事物都是一把雙刃劍,有利有弊。年輕的時候可以衝動,不要被任何事物牽絆住了腳步,但前提是要認準方向,無論何時,方向都是最重要的。

  他說,事已至此,你到南方也要好好努力,珍惜現有的學習機會。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文化風俗,要學會適應,謙讓,切勿逞強……

  能夠聽出,葛大炮的言語中透露著辛酸與無奈。說的時候,他正低頭在辦公桌上畫著什麽,待他去接水時我看見他面前的稿紙上用紅筆寫滿了我的名字。

  這個細節,讓我銘記終生。

  沒過多久,縣報社又立馬拉近了與我的關系,

拿我退學之事大做文章,什麽“一代詩人蕭牆痛別母校”、什麽“蕭牆為愛人決鬥致天誠勸退”的新聞傳遍天誠及周遭。這個時候大家才知道我原來就是那個寫情詩寫得大徹大悟,早已看穿紅塵的蕭牆;才知道我深愛的人叫陳葉青。這其中的愛恨瓜葛,眾人似乎也逐漸了然於心。  於是大家為了蕭牆,亦可說是為了我,對劉哲口誅筆伐,霎時搞得劉哲在當地臭名昭著。暑假前夕的樣子,劉哲無所事事,在父母的介紹下去了市裡混跡,後又經市裡朋友帶領,去了上海。潘建華也繼而輟學,跟隨堂兄叔伯到浙西一帶做起了木材生意,生意火爆,常常在崇山峻林裡一待就是幾個月。

  據說茜茜沒臉見中分,不久後也輟學了。

  我在家裡待到了六月底,足足一個月。我不滿於我爸讓我及早退學,至少學期結束再走也不遲。我爸自稱是想讓我在家收拾收拾,養精蓄銳。其實我通透於心,他只是不想讓我跟那幫兄弟混跡到一塊去。

  然而這段時間裡我和老薛、中分還有光頭他們來往得更密切了,每天聚在一起不是打牌、喝酒,就是按摩、洗澡。這幾件事看似無關,實際上很有連貫性。它們的順序正如我排列的那般,先打牌,贏的請喝酒,喝酒最先乞降的請客洗浴按摩。那晚從飯店吃完出來,我們幾人渾身帶著酒氣,揮之不去,進了洗浴中心,泡得整個大浴池裡也是酒精;泡完後換上浴袍,迷迷糊糊上了雅間,最後我們剛按摩到腳部的時候便齊刷刷在躺椅上睡著了。醒來後發現天已大亮,小姐們早已下班,一群大媽在我們周圍清掃著環境。

  光頭也會隔三岔五地請我們幾個看電影,動不動就包專場,連生意都懶得做了。我覺得很不好意思,光頭一擺手說道,嗨!不存在,本來就沒啥生意!

  隨後他又說道,現在的電影越來越無趣了,當年香港電影撐起半壁天下,如今已經日薄西山,周星馳退居幕後,成龍、周潤發也老啦,現代年青人都喜歡看日韓劇!我看中國電影沒救了,論陰柔,咱拚不過韓國;論陰暗,咱拚不過日本;論大片,咱又拚不過美國。現在國產劇讓人看了直打瞌睡,我這生意也是每況愈下了。

  在我臨走前特意約孫楠看了一場電影。我跟她說那次電影票的事我實在對不起她,本來她約了我看電影,可是我說出那樣混蛋的話,實在太不是人了。

  孫楠望著我,說,我們還是同學,朋友。

  聽到這句話,我突然鼻子一酸。我現在能體會到愛而不得的憂傷是多麽深刻了。人生看起來都是在不停地選擇,到頭來卻發現只是在原地踏步,徒勞一場罷了。

  那天晚上我跟孫楠說,希望你能找到比我更好的。

  隨即孫楠將頭靠在我的肩膀,像個鄰家妹妹。

  七月初,我離開了縣城,先坐上大巴轉到市裡,再乘坐通往閩北的一輛“K427次”綠皮火車。那天老薛、中分和雲長幫舊部所有成員都來汽車站送我,還有班長、區曉璐。光頭因為前一晚一起喝酒喝得過猛而神志昏沉,就在我上車前一刻,光頭突然慌慌張張跑來。他拍著光溜溜的腦袋,滿臉通紅地傻笑道:喝大了,見諒,見諒。

  光頭從褲兜裡掏出一封信給我,他說:陳葉青寫給你的,就在我影院那張你們合影的海

  報後面,阿慶發現的。

  區曉璐當時說,我真羨慕陳葉青,要是沒有她,我們一定可以在一起的。

  當時我抱了一下區曉璐,在她耳邊輕輕說,要是沒有她,我們也不會認識。

  區曉璐沒有說話,抱了我很久,然後笑了,說,你可真是個癡情的笨蛋。

  隨後我急忙要拆開那信,光頭說,上車再看吧!然後臨走前,他給我算了一卦:明年這個時候咱們就會相聚了,南方養人,到時候你一定胖個十斤!

  不幸的是,之後的事實印證,此兩條卜卦讓光頭全部算空。歷時三年,我才再次回到這裡,回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小縣城。所有曾經擁有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並且我一副歷盡滄桑的面孔,身材瘦削不堪。 當時我的感歎就是,還是家鄉最好,不出意外,日後我會在家鄉耕耘腳下這片土地,直至終老。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坐上長途火車,我才打開那封信件。車窗外一瞬而過,而此信就像是時間定格了一般,永遠地停留在了五月十八號。原來陳葉青在轉學前就給我寫了信,只是沒有當面給我,也許這是剛強的她最後的一點底線吧。信整整有好幾張,我坐在車廂裡,越看越傷感,到最後,不禁沙啞地哭出了聲。

  我把那信緊緊地攥在手裡,我突然覺得我的青春與愛情卻永遠地攥不住了。這列火車帶走不僅是一趟旅途,也是一段難以磨滅的時光。

  後來我在讀到王朔的時候,讀到他對於歲月的感受,有一句名言:往前看,指日可待;往回看,風馳電掣。那時,我很羨慕他的美好生活,或者羨慕他的樂觀心態。可我讀著讀著,發現許多言論刻意樂觀,譬如:想開點,現在刻骨銘心的慘痛,過個幾十年再回頭看看,你就會覺得無足輕重。我隻想說一句媽的人生能有幾個幾十年?

  還有一句話讓我一直詬病:我不想談過去,窮途末路的人才對過去眷戀不已。讓我覺得此人的認知世界缺少了一種叫感性的東西。過了一段時間我才看到後面還有一句話:可不談過去,又沒的說。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就是這個樣子。

  同年秋季,我又歷經了一次開學大典,而我人生中設想與期望的,從這一刻,從我十五歲開始,再也沒有出現過。

  [終] 2021.3.12 南京江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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