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我夢起我初中時的一些事情,夢到了丁老大和李老二,夢到了一些無聊甚至低俗,庸劣不堪的事。丁老大慫恿我往地上丟一支筆,然後緩慢拾起,以此窺瞄後排女生的腿,被我義正辭嚴地拒絕了;李老二懷揣著一顆躁動不安的心,總抄一些“要輸就輸給追求,要嫁就嫁給幸福……”還有“擺動著的是你不停的腳步,飛旋著的是你美麗的流蘇……”等老套的情詩,然後疊成飛機發射給班裡年紀最小的女生。可對方覺得李老二過於油膩,果斷把紙飛機扔出窗外,不知道此份真情會幸運地降臨誰家;我還夢見了初中班主任,名叫劉飛,一位教生物的變態大拿,對人體結構有著極其精湛的研究,尤其是對女性。我曾有無數次被他打得鼻唇冒血,也曾有無數次在夢裡我將他罵得狗血淋頭。
這次夢裡我又罵了他,不僅罵了他,還打了他,我直呼過癮。我上去一把按倒他,掄著他的頭上下往複,嘴裡還問道:服了爺沒?服了爺沒?後來校長來了,將我控制住,狠狠捏住我的胳膊,疼得我齜牙咧嘴,即使這樣,我毅然對那些圍觀的同學振臂高呼:同志們別管我,為了革命,上啊!
最後我疼醒了,發現中分正抱著我的胳膊津津有味地啃著,啃得滿是牙印,不知道在做什麽美好的夢。
我昨晚故意將門打開,為了散散酒氣,可這會兒門是緊閉著的。我後來問老薛和中分,他們都稱毫不知情。於是我猜想很有可能是大院裡的人關的,假設此條成立的話,那麽我們仨昨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奇妙故事。後來我越想越覺得它極具真實性——因為早上起來我們三人躺得橫七豎八,中分的褲子已經褪到了膝蓋上。
等我們趕到學校外,看到數以千計的學生已經坐在操場上,一位校領導拿著話筒,在紅旗飄飄下發表講話。
我們都忘了今日是開學大典的日子,滿身的酒氣以及憔悴的倦容讓我們望而卻步。中分主張撤退,我說咱往哪撤?班主任又不是傻子。於是我們三個人只有硬著頭皮走進門衛室。門衛大爺年邁眼花,盯了我們半天,隨即扇了扇鼻子,對著老薛指責道:喝了多少酒啊這是?你這個家長也太不負責任了。
我和中分在一旁強忍住笑。
老薛漲紅了臉,把學生證拍在桌子上道,媽的老子是學生!
門衛大爺氣壞了,連忙把我們三個人揪到操場上,在眾目睽睽下將我們送到了升旗台。站在國旗之下,我總結了一條:你大爺還是你大爺。
我們仨在台上站了一上午,最後校領導專門騰出一段屬於我們展示的時間。校領導抓住這次難得的機會,從他們臉上我甚至能讀出一絲志得意滿來。一位校領導對下面的學生說:親愛的同學們,我們要爭做社會主義的接班人,而不是要做社會人,這三個人無視校規,恣意妄為,無法無天!竟然在外面喝酒,心靈肮髒,心靈肮髒啊……
我承認他“心靈肮髒”這一評價,因為我的動機本就不純。
最後的結果就是我們一人背了一個處分,葛老師一臉嚴肅地把我們領下了台,自己卻覺得下不了台。
葛老師真不客氣,足足罵了我們一節課,罵著罵著四川味都出來了,更要命的是還時不時地噴我們一臉唾沫星,他卻毫無知覺一樣。我立即將臉轉向一邊,他揪起我的衣領,迫使我看向他,又是一臉嚴肅地問道,臉轉開作甚?聽進去了嗎?
我連忙點頭。
由於葛老師教訓起人來聲色俱厲且滔滔不絕,
甚至朝臉上噴灑口水,我們便給他起了一個十分形象的名字:葛大炮。著名法學家張友漁曾有言:今日我國放大炮的人太少了。思想上,社會上都有許多洗不盡、掃不完的垃圾,非用大炮轟去不可!我覺得說得非常貼切。 事實證明,這裡的“大炮”顯然與世俗眼光理解的“大炮”不同,它是真彈實炮的“大炮”,並非糖衣炮彈的“大炮”,葛大炮的“大炮”也是如此。聽葛大炮放炮,的確能洗盡思想上的一些垃圾。
事後,葛大炮說這是第一次,就不請家長了,但要寫一千字以上的檢討。
中分聽到這,腿都軟了,他跟我說還不如請家長呢。於是中分把這份重任交給了我,老薛亦然。老薛嚴肅地命令道:事因你而起的,自己把屁股擦了吧!
我當場罵他無情無義,我說媽的酒桌上的東西你一樣沒少吃!
新的學期,這就算正式步入正軌了。
說實話,我對機械這門學科並無太大興趣,整天就是拿著圓規做線畫圖,不是連接這裡就是連接那裡,搞得像小媳婦做針線活一樣,甚是乏味。冬天來的時候,我手上極易生凍瘡,那瘡又紅又大,奇癢無比,我便經常在機械課上拿著圓規無聊地扎那些瘡口,直到放出鮮豔的血來,看得我很興奮。有一回被機械老師看到了,嚇了一跳,她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不想上課可以趴著,但不許自殘!
物理也是我極為厭惡的學科之一,於是在課上只有睡覺。這個物理老師偏偏有些像我初中數學老師的作風——有話不當面講,就喜歡用粉筆頭丟你,看你往那一趴,就開始拿你當靶子練。一堂課下來,我常常已經白發蒼蒼。
教數學的老頭也很可氣,一堂課四十五分鍾,從不看別人,僅和數學課代表眼神交匯,好像班級裡只有他們倆是主角,而我們是旁聽。到最後,你不管我,好,我就舒坦地睡覺。
英語雖然我不太討厭,卻也喜歡不來,很多時候我都在思索英文字母到底有二十四個還是二十六個。但我對語言的天生敏銳地甩掉了班上所有男生,甚至讓大部分女生都自愧不如。班上有個愣頭青看不慣我,叫賈牛,不過依他的脾氣我們都喊他“真牛”。此人情商極低,脾氣火爆,一點就著,而且總是趾高氣昂的,不知道家裡有什麽金山銀山,還是他老子做什麽高官。那次英語作業沒寫完,向我討作業抄,我沒給,他上來就急眼了:什麽東西!我走到他面前和顏悅色地說了句:You are an !(你是白癡!)
他愣了幾秒鍾,看著我的笑臉也很有禮貌地回了一句:Thanks!
於是只剩下語文了,我從小便對中華文化情有獨鍾,並矢志不渝。四歲的時候,我將一本課本一字不落背下,也作過許多詩,我還記得小時所作的那首《詠雪》:
琉璃天上落,梨花門前開。
滿城銀裝戴,人從雲中來。
小學的語文老師說我:這孩子長大能成解縉。
後來我得知解縉雖為百年不遇的才子,但卻是個政治白癡,沒有政治頭腦,卻偏要從文職轉到政場,耍點小聰明,最後被皇帝賞賜,活活凍死在雪裡。
之後我又喜歡上了徐志摩,初中的時候李老二有一本《徐志摩傳》,讀完之後深深被其才華所傾倒。後來上了葛大炮的課,學了《再別康橋》。葛大炮在課上評價此人道:徐志摩說要使自己成為一個“不可教訓的個人主義者”,“個人主義者”這個詞是個舶來品,是當時西方極度推崇的,特別是由於洛克的個人自由主義和邊沁的個人功利主義,將個人主義變成了西方普遍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徐志摩把這些學得很透徹,並靈活運用到自己的生活和婚姻中來,因為他覺得西方極度開放……他開放到拋妻棄子,始亂終棄,還惦記著自己鐵哥們的老婆。後來他表弟金庸將他的筆名”雲中鶴”寫入書中,成為了一個大大的淫賊……
最後葛大炮又說:那個時期出了好多這種男人,例如xxx一生中有過八個女人,再例如xxx老牛啃嫩草,還有xxx用假意的情感凌遲女性……這些人一個比一個有才華,一個比一個酸。所以說,文學老青年往往都存在重大隱患,我覺得還是學馬克思的唯物主義好……
這堂課聽得我開始懷疑自己,懷疑人生。
然後我去向中分請教為什麽這種人還能這麽吃得開?中分說:正所謂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女人基本上都喜歡風流的男人,老實人只會淪為愛情中的犧牲品,婚姻中的必需品,所以有些女人玩累了最後會說,找個好人嫁了吧!懂了麽?
看著他的眼神,我覺得我像個“好人”。
若乾年後我才真正懂得,每個時代不同,以往社會注重的是才貌,長得標致再有些墨水就已經炙手可熱了,可現如今這樣的人比比皆是,臭大街了也無人問津,原因很簡單,女孩不再喜歡才貌,而是喜歡“財貌”了。財和貌,前者很重要,後者有沒有都無所謂,它由前者所決定,只是個附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