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鐵定不會讓自己當一個孫子的,只有在我爺爺面前才算是真正的孫子。不過我爺爺早已仙逝,那麽就代表——我不可能成為任何人的孫子。生活,不可能讓我低頭,更不可能改變我的身份。
因此,我選擇跳出車間,不去上課。
其實那個時候已經有很多人逃課,仝老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是我能體會到的學校對我們唯一的人文關懷。一節課通常只有一小半的人堅守崗位,下了課,這些少得可憐的人再把手中造型怪異的工件交給仝老頭,樣子就像把家裡的廢鐵施舍給一個收廢品的。
而這個收廢品的還頗具職業操守,完全看不上這些破銅爛鐵,往往手一背,搖搖頭就走開了。
因為無聊,我又去了光頭的店裡,與他吃飯的時候我突然冒出一個想法,讓光頭的影院搞個大酬賓活動,可以免費觀影一次,再做成小卡片到學校門口發放,實則隻發給陳葉青一人,最後留出一場空曠的包廂給我和陳。
光頭吃得正香,聽完後戛然而止,然後悠悠地看向我,問道,你的意思就是給你倆單獨開個包間咯?
我連忙點點頭。
他說,找錯地方了,你應該去賓館。
我說,你放心,錢我照付。
他問,要是人家壓根不來呢?
我說,那就是你影院的問題了,毫無吸引力。
光頭立馬反駁道,不是影院沒吸引力,而是你沒吸引力,看個電影還要請我幫忙,真沒用!
後來光頭在我的引領下到天誠學校門前發放觀影券,等到陳葉青出校門,乾脆地發了一張券給她,然後扭頭就走,手裡還剩余厚厚的一疊頓時讓他人陷入沉思。
可是,陳葉青終歸沒來看電影。那日就我一人坐在放映廳,看著一部傷感迷離的愛情片,看得我鼻涕一把淚一把,有種感同身受的感覺。我一向懶得用抽紙,袖口上被我擦得鋥亮。
我安慰自己,也許真的是光頭的影院毫無吸引力,以至於陳葉青不屑一顧。可光頭直接用實際行動去推翻了這個猜想,省去了我躊躇不定的思慮。那天,影院來了一個小姑娘,當時光頭正和我們在外面鬼混,然後只聽得電話響了,電話那頭是店裡的夥計,叫阿慶。光頭故意開了免提,那頭道:老板,有個女的找你,說是和你約好了一起看電影。
光頭絲毫坐懷不亂地回道,知道了,你告訴她,我馬上就回去。
自從光頭做了電影行業之後,給自己買了輛摩托,以此撐撐場面。這款五羊本田猛鷙190,單缸風冷散熱發動機,沒有太大特色,但好歹屬於五羊與本田公司的合資車,性能絕對可靠。雖然光頭一直吹噓要買一輛男人都想擁有的雅馬哈R6,或者川崎小忍者,但是價格令人望而生畏,遲遲未能入手。猛鷙的車身還是略輕,速度上來了明顯感覺發飄,方向不穩。但在市區開很舒服,好處就是,在紅綠燈路口起步時可以遠超所有汽車,並且過減速帶時車身跳動很小,通過性優良。
走之前,光頭告訴我們,他女友第一次坐他車時,並無太大感覺;而現在他女友再坐上時,跑高速可以飆到120碼而穩如泰山,轉彎時側傾也減少了許多。
我們細細琢磨了一下才頓悟光頭的言下之意是:他把自己女友養胖了, 十分會照料人。
我們都不信他能在極短的時間內交到女友,
又是坐他的摩托,又是跟他一起看電影。 光頭說,不信跟我去看。
到了影院,櫃台前果然有個女的在等光頭。見到光頭來了,嬌滴滴地埋怨道,你怎麽才來,人家都等你半天了!
光頭笑嘻嘻地上前又摟又抱,耳鬢廝磨半天,旁若無人。隨後兩人進了放映廳,包了個專場。
中分眼睛都看直了,他問櫃台前的阿慶:你們老板在哪找的女友?這麽正點!
而後阿慶說了一句讓我們更加目瞪口呆的話:那女的老來看電影,一來二去就認識了,她家裡是開珠寶店的。
聽罷,我們一人“我操”了一句,語氣裡皆是發自肺腑的羨慕。
中分說,這狗日的,踩了狗屎運了。
老薛說,這等於泡了一座帝國大廈。
而我的想法是,光頭用幾場電影就可以輕松搞定女生,為什麽我不行?
沒幾日,我收到了一張電影票,是孫楠當面給我的,我心裡百感交集。欣喜的是,難得還有人一直想著我,難得她心裡一直有我;失落的是,一個我並不喜歡的人一直喜歡我,導致我很矛盾。
我當時不知道怎麽腦子突然抽抽了,居然冒出一句十分欠缺人性的話:這兩張票能不能都送給我?
孫楠氣得差點沒有一耳光打過來,罵了我一句就離開了。
第二天早上,我發現我的桌洞裡擺著兩張皺巴巴的電影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