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馬戲場裡三層外三層的圍得水泄不通。一個馴獸人正在擺手吹哨，催促幾隻佩鈴戴花的小狗表演跳火圈的節目。“好！好！”一陣陣叫好聲從裡面傳了出來。路一秀在人群之外，踮著腳跟，伸長脖子，可只是見到火圈上邊，看不到小狗。

　　黃飛繞著圍人走了一圈，沒有發現李夢圓，心中又急又躁，看見側邊有一棵柳樹，當下跑了過去，脫下皮鞋，往樹上急爬。“下來，下來！”一名保安跑了過來。此時人群又一陣喧嘩，原來一隻白狗仰跳躥過了火圈。“好，好！”左邊一人拍手歡叫。黃飛順著叫聲望去，只見李夢圓站在圍人前面，看得正歡。

　　黃飛忙從樹上跳下。“違規爬樹，罰款二百！”保安撕下一條罰款單遞了過來。黃飛掏出兩張百元大鈔塞了過去，轉過身，往人叢中直鑽。他力大過人，幾下功夫，便鑽到裡面。李夢圓正拍手叫好，聽見後面人聲吵雜，回過頭，見黃飛已到了自己身後，展眉傻笑。她白了他一眼，向外面鑽出。

　　“夢圓，夢圓！”黃飛大急，跟著鑽了出來。李夢圓不答，順著一塊一塊相間而成的石板道路走去，越走越快，走到水泥小道，已是跑了起來。“夢圓，夢圓妹妹！等等我，你等等我！”黃飛赤足而追，腳底被地面沙石刺著鑽心的疼痛。

　　李夢圓在林徑亭閣中跑了一陣，“霍霍霍霍”地奔上一座仿古木橋。黃飛追到橋頭，一腳踏在一塊尖利大石上，他痛叫一聲，蹲了下去。

　　李夢圓心頭一震，住足不前，僵立在木橋中央。“夢圓，你別走，你別走！”黃飛澀聲叫道。李夢圓眼裡一熱，眼淚滾了下來，轉過頭，猛見黃飛一瘸一拐的走來，身後橋板留下一行鮮紅的足印。

　　“大哥！”李夢圓猛撲過去，扶住黃飛，見他一隻白襪已給血染紅，不由大急，忙扶他在側邊的凳上坐下，從衣角撕下一塊布給他包扎，哭道:“大哥，你為什麽這麽傻?為什麽偏要愛上我?羅荔妹妹待你那麽好，把‘飛歌’集團從死亡境地裡救活過來。她對你可是掏心掏肺的愛惜，你為什麽不愛上她，隻愛上我這個只會讓你負擔，只會拖累你的不祥之人?”“夢圓！”黃飛說，“我不是對你說過了嗎，我和她只是朋友的關系。況且她當初把我妹妹害成那樣，妹妹的陰影一直在我的心中，我和她是決不能結合在一起的。”“那我呢?”李夢圓淚水漣漣，“我能成為你心中的唯一支柱嗎?你能永遠忘記你那死去的妹妹嗎?”“這——”黃飛一下語塞。袁子夜當年的死是他心中最大的疼痛，如果要他忘記袁子夜，就是天塌下來也是不能夠。

　　“你忘記不了你的妹妹！你就是忘記不了你那已經死去十多年的妹妹！”李夢圓號啕痛哭，“如果我跟隨你，我永遠只是你妹妹的影子，永遠只是一個影子而已！我不願一生一世只是做你妹妹的影子，我要的是你的心，要你真心真意的待我！”“噢，原來是這樣！”黃飛驚怔在那裡，“原來羅荔的一句氣話讓她耿耿於懷！是的，我打從當年第一眼看見她就覺得她的穿著與袁子夜妹妹相象，一直把她當成是自己的袁子夜妹妹。是的，我一直有點把她當成袁子夜妹妹的影子，可惜袁子夜妹妹早已死去，而她卻是活生生的。我何去何從，舍其擇誰?”

　　李夢圓搖頭後退，哭道:“你不能忘記你妹妹，就是不能忘記那個已經不在人世間的妹妹，永遠永遠也會把她放在心中的第一位置！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我不想當你心中的一個傀儡影子！”轉過身，向橋另一側跑去。　　“夢圓妹妹！”黃飛急從凳上跳下，一時立足不穩，咕咚咚的從橋上直滾下來。李夢圓大驚失色，忙伸手來擋，可黃飛身材高大，在高高的橋上滾下，其勢甚急，李夢圓嬌小的身子哪裡擋得住！她一跤摔倒，忙把黃飛緊緊抱住。兩人順著木橋直滾而落，直滾到水泥地板方自停住。

　　黃飛和李夢圓急忙坐起，詢問對方的傷勢。正在此時，一陣強大的北風吹到，李夢一下咳了起來。李夢圓此咳來勢甚急，一路狂咳，沒有絲毫轉息余地。黃飛大急，從口袋中取出一條烏舊手絹，匆匆跑到河邊洗濕，急急跑回，拉開李夢圓衣領後面，把手絹貼在李夢圓的後心。

　　瞬時之間，李夢圓整個人都僵住了，咳聲立止。黃飛也睜大了眼睛:“子夜妹妹！”同時之間，李夢圓也衝口而出:“飛哥！”她淚水狂冒，又低叫一聲:“你真是飛哥?”黃飛也低叫:“你真的是子夜妹妹?你的左腋下有一粒紅痣，讓我看看！”伸手就要解開李夢圓衣扣。他真不敢相信，那個已經死去十七年的袁子夜妹妹竟然還活在人世間。

　　李夢圓低聲驚叫，向後縮了縮。黃飛忙把手縮了回來。小時候他常為袁子夜洗澡換衣，沒有覺得怎樣，可現在她已經長大，不再是當年的毛小孩了，少女的矜持使他們已經不能再象當年那樣！

　　李夢圓俏臉飛紅，閉上眼睛，慢慢解開幾粒衣扣，左手牽開左邊衣衫，右手牽過右邊衣衫把胸脯蓋住。

　　黃飛看見她左腋下面雪白的肌膚裡果然有一粒芝麻般大小的紅痣，鮮紅欲滴，瞬時之間，眼淚沙沙滾落，突然大叫一聲:“子夜妹妹！”一把把袁子夜抱住。袁子夜也緊緊把他抱住，哭叫:“飛哥，我想你，想得好苦！我以為你死了，十多年就以為你死了，想不到你還活在人間！”黃飛哭叫道:“我也以為你不在人間了，沒想到你還活著。子夜妹妹，請你不要離開我，不要再離開我了，好嗎！”“不離開你，絕對不再離開你，就是打死我也不離開你了！”李夢圓說，“我真傻，飛哥十多年裡日夜思念著我，而我這些日子裡卻為飛哥想著心中的子夜妹妹而吃醋。子夜妹妹就是我，為什麽你不早點說你心中的妹妹就是子夜妹妹呢?如果那樣，我早就知道你是飛哥了！”黃飛說:“我以為你早就不在了，怎知道你就在身邊呢！如果知道你就是子夜妹妹，我早就說出來了。”扳過袁子夜的身子，看了又看，說:“你臉面變了很多，但是眉宇之間沒有改變，笑容和小時也一模一樣。我怎麽會認不出你來呢?和你相見了這麽久，為什麽就認不出你來呢?”一下又把袁子夜緊緊摟住。

　　“子夜妹妹！”黃飛輕輕叫道。“嗯！”袁子夜甜甜的回應。黃飛說:“當年我到鶴地水庫抓魚，回去就不見了你，找了很多地方也找不到，你究竟去了哪裡?”袁子夜幽幽的說:“當年我在山坡上等你好久，不見你回來，於是我就慢慢走回洞去，掏米做飯。我剛把飯煲好，何達燕就匆匆跑進洞裡，說你已被水淹死了。當時我的腦裡一片空白，隨她急急趕到水庫。那時我腿的傷口剛剛愈合，經那翻山越嶺的奔跑，愈合的傷口全部裂開，滿腿都流了血。何達燕指著前面，說你就是在水庫那邊淹死的。當時我見水裡有你帶去的秕谷， 岸邊又有你的衣服。問了一個在水庫岸邊放牛的伯伯，也證實看見一個男孩下水，不見上岸——”黃飛一拍腦袋，說:“我真該死！當時我脫下外面的衣服下水，在水中追了很遠才追到一條鯇魚。上水時，已離我下水的地方很遠。我當時心裡記掛著你，也顧不上回去取衣服了，就急急往家趕。如果我回去取衣服，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袁子夜把頭深深的埋在黃飛的臂窩裡，說:“那也怪我當時太小了，被何達燕騙了。”頓了頓，又說:“我在水庫岸邊哭了好久好久，直哭得昏了過去。待我醒過來，已發現自己在一個農民的家中，那農家只有夫婦兩人，就是我現在的爸爸媽媽。原來我那一昏，竟睡了三天三夜。我爸爸媽媽不住的哄我吃飯，可我什麽也吃不下，又哭又鬧，半迷糊半清醒的又跑到那水庫岸邊。我哭呀哭，叫呀叫，可我無論如何的叫喊，就是不見你上岸。我也不記得我在岸邊等了多少天，始終是醒了又哭，哭累了又睡。爸爸媽媽也依著我，把吃的東西帶到岸邊，趁我哭累了就喂我吃一些。後來，我終於接受你已死去的現實，回到那個小山洞中，見我煲的飯還在，只是早已長滿了霉。再後來，我就在爸爸媽媽家中生活。爸爸媽媽不辭勞苦的供我讀書，從小學到中學，直至考上大學。”黃飛奇怪的問:“你不在洞裡看見鯇魚麽?我可是給你煮了鯇魚湯的！”袁子夜說:“沒有。也許是給老鼠吃了，我煲的飯好好的蓋著，煲蓋上雖有老鼠的腳印，但老鼠打不開蓋，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