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遠說的輕描淡寫,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定下了這些人今後的命途,她的臉上無喜無悲,就像是做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一樣。
王衝卻突然有些心寒,他滿含深意的看了李遠一眼,然後說道:“那按師弟所說,今後又要為閬州城建立哪般秩序?”
李遠拿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案上畫了一個圈,說道:“我打算建立一個組織,讓這個組織居中協調,負責來往商隊的安全以及稅銀的管理,同時牽頭各方勢力,對他們今後的經營范圍做出一個明顯的劃分。同時,我也會考慮削減各個地主手中的土地份額,他們佔有的土地太多,對他們而言或許無妨,但卻大大阻礙了底層百姓的生存。”他說著,又在圈裡面寫下了兩個字。
王衝一眼看去,發現那是“聯合”二字,他說道:“師弟的想法雖好,但實現起來好像十分困難。”
李遠也不否認,說道:“所以,到時候就要仰仗師兄了。”
王衝一怔,疑惑道:“此事與我何乾?”
李遠含笑道:“師兄有大破百崖山之威名,行事自然是要比我便利。屆時再請田將軍坐鎮閬州,自然可以大力推行此道。”
田得徐頓時咦了一聲,從王衝李遠二人又開始交談就在假裝分析軍情的他,此刻顯得有些為難,小聲道:“我只是協助剿匪,並未收到過這等調令,李大人商議之時,還請不要考慮我的存在。”
李遠笑著點了點頭,卻是左耳進右耳出,完全沒有放在心上,說道:“田將軍之軍,再配合師兄之名,倒是能在短時間內將框架初步搭起來。”
王衝點點頭,問道:“那師弟呢?你又要做些什麽?”
李遠笑了起來,眯眼道:“我負責居中調和,同時暗中組建另一支隊伍,由我直接帶領,如果這樣的秩序也有腐敗的趨勢,就該這支暗中的隊伍出手了。”
王衝卻有些疑惑,問出了自己的疑惑:“既然如此,為何不一開始就組建這樣的一支隊伍?”
李遠歎了口氣,道:“因為對於利益的既得者而言,這樣的秩序也不會損害到他們的利益,甚至還能讓他們借此獲得更大的利益。而下面的那些老百姓,他們的生存卻往往依賴著這些既得者,你去和他們講,這樣的情況不行,他們會信你麽?”
王衝沉默不語,一言不發。
李遠接著說道:“他們不會信,甚至還會打你罵你。你糾正不了他們,至少是在他們的幻想破滅之前。”
王衝道:“但這份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李遠神色疲憊,揉了揉眉心,說道:“我也沒有想到他們會如此囂張,竟然敢引賊攻城。不過世之變革,無有不流血者,閬州的變革,就從這些吃裡扒外的人開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王衝欲言又止,最後化作一聲歎息,說道:“世之變革,皆起動蕩,還望師弟能好好處理,不要苦了老百姓。”
李遠苦笑一聲,說道:“長痛不如短痛,閬州城今日之變,若萬世效之,豈不天下長平,百姓長安?”
王衝嘴角扯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隨即他正了聲色,道:“老師所描述的天下大同,我也曾有過幻想。師弟既然有心推行老師的理念,那這關鍵的第一步可不能走差了。”
李遠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就如此安排?”
王衝說道:“你都做好了安排,難道我要與你做對嗎?”
他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我只希望,
我只希望師弟你不要辱沒了老師威名,否則,我定不饒你。”他越往後說,聲音就越為嚴厲。 李遠苦笑著說:“我哪來的膽子對老師不敬?”
他話還沒說完,帳中便已經是沒了王衝的身影,隻余一聲長歎。
王衝離去後,李遠才放松了心神,用手支著腦袋,以一種不雅的姿勢斜坐著,說道:“唉,老師交代下來的事情,也太令我為難了。”
田得徐聽李遠提起閑雲山人,便來了興致,問道:“前輩把什麽事情交給你了?”
李遠瞥了他一眼,說道:“你是將軍,是我們這裡面離朝廷最近的人,有些事情,你還是不要知道的為好。”
他說到這裡,微微的停頓了一下,然後笑道:“況且,有的東西,我就算是告訴你了,你敢保證你能理解嗎?”
田得徐瞪大眼睛,勃然大怒,順手抄起案上的茶杯往李遠頭上擲去,口中笑罵道:“好你個李求近,仗著讀了幾年書,考了個淺薄的功名,就敢在我面前撒歡兒,看來你是皮癢了。”
李遠接住茶杯,卻不想田得徐使了巧力,那溫熱的茶水打了個旋兒,從杯中潑灑出來,李遠躲避不及,被茶水淋了個滿面,他一把抹去臉上茶水,氣急敗壞道:“你這茶是不是喝過了,怎麽一股臭味?”
田得徐擺擺手,一臉嫌棄的說道:“喝過的茶我還舍不得扔出去呢,對了,咱這位師兄是個什麽情況?我看你們兩個剛才鬧得有些不愉快啊。”
李遠順手扯過架子上掛著的毛巾,擦了擦臉,略帶些無奈的說道:“你難道還沒看出來嗎?用之師兄他初臨塵世,身如琉璃,心似明鏡,內外明澈,不惹半點塵埃。說好聽點,我們管這叫做赤子之心,說難聽點,就是用之師兄他有點傻,愛較真。”
田得徐說道:“這不正說明師兄天賦異稟麽?”
李遠將用過的毛巾隨手一丟,苦笑道:“問題就出在這兒。用之師兄不想看到有人因此而亡,因為在他構想中的那個世界裡,沒有流血,沒有傷亡,沒有犧牲,人人自尊自強,整個世界都公平公正。”
李遠說到這裡,收了聲,沒有繼續往下說下去,道:“老師沒有直接把自己的身份告訴用之師兄,恐怕就是怕他誤入歧途,陷入執念不可自拔。等他花上一段時間,一路遊歷到京城,或許便會明白老師的一番苦心。”
田得徐猶豫了一下,道:“師兄所學武藝,定然逃不脫前輩的影子,到時候恐怕會被人認出,那……”
李遠隔著營帳,向北方眺望,語氣淡然:“你是怕那位斬草除根?”
見他絲毫不以為意,田得徐吃了一驚,說道:“你不擔心?要是讓世人知道前輩還活著,難保那位會惱羞成怒。當今聖上收繳天下典籍,恐怕宮中奇人異士不在少數,師兄一人如何能擋?”
李遠道:“老師肯讓師兄入世,定然是已經安排好了。何況老師一生平淡,本就沒有與他人動過幾次手,更別說天下武功招數,到了盡頭,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情形,旁人又如何能一口咬定師兄乃老師傳人?”
田得徐臉色有些異樣,咳嗽了一聲,李遠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你以為不是我有意顯露,你真能從我身上看出老師的影子來?老師本就是推陳出新,集世間之大成者,避世這麽多年,難道還會教我當年的招式?”
說完這話,田得徐臉色一沉,覺得當年的情形果然有些不對,當下就要發火,不料李遠立馬轉變了話題,說道:“時間難得,你我還是商討一下剿匪事宜吧。嗯,我先聲明一點,我不會去百崖山,現在最需要我的地方是閬州城。百崖山能不能被攻下,就要看你和用之師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