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勒菲克在日志裡還記載了一件類似的事情:
“……就在第四天上午,果然就有一個小隊一度失蹤在新安江對岸,但是在傍晚時分他們自己就回來了,他們的小組長領著一群人回到江對岸的碼頭上大聲向對岸呼救,盡管回到營地後這些黑人堅持說是迷路了,但是仍然被關進了小黑屋餓了一天飯,理由是:不聽指揮到處亂跑,至於是不是真的迷路,管理者貌似沒有繼續追究……
然而此時仍然沒完,就在黑人們進入歸化營的第五天上午,澳洲人就宣布了一個《法案》,我當時就意識到,這是本人生平第一次聽到的關於解放黑奴的法律文件。
這天上午黑人們沒有像往常一樣在江岸的小碼頭上排隊等候擺渡的小船,而是在早飯後就在營地裡的小廣場上集合,就連關小黑屋的人都暫時釋放了出來,澳洲的總督大人站在木台上高聲宣讀了一份文件,幾個翻譯,包括本人在內,都被要求逐字逐句認真翻譯……”
航海日志到此就沒有繼續下去了,不過根據勒菲克的事後回憶,他確實很認真地翻譯了這份叫《聯邦貿易勞動力解放法案》的文件,並把這些文字記錄到航海日志裡面。
他決定把這些文件帶在身邊,這樣做當然是有原因的--如果被販賣的人知道這些法案的話,那麽那些人也許更容易被說服,顯然這對他的人口販運生意有很好的幫助。
當然了,這也是澳洲人的“大統領”孫先生給他的建議。
根據這位人販子的回憶,孫先生曾經一臉鄭重地對他說,最好是通過“招募”而不是“捕獲”的方式來獲得勞動力,因為這種方式的副作用會降到最小,被招募的人也會配合你並心甘情願地地給你乾活,這是一種雙贏的局面不是嗎?
最關鍵的是,你一旦這樣做了,就會讓你的販運成本降低很多,由此作為一個良好的開端,以後你的生意將變成一個“職業中介公司”性質的業務,而不是遭人恨的人販子。
盡管在當時勒菲克一時還不能理解什麽叫“職業中介公司”這個新名詞,但聰明的他立刻從中找到了一個關鍵點,他馬上明白無誤地對孫老說,大概也只有能賣給你們澳洲人的奴隸才能通過“招募”方式獲得,因為招募是需要前提條件的,畢竟除了使用暴力,沒有人會願意被“招募”為終身勞作的奴隸,所以也只有你們澳洲人開出的條件才能通過“招募”得到勞動力。
然後勒菲克一臉認真地對孫老說,根據自己多年從事這個行業的經驗,這種招募雖然是可行的,但是,恐怕會有一些阿拉伯的異教徒、逃亡的奴隸,還會有一些失意者、負債者、破產的人甚至罪犯都會被自己招募到,請問,如果是這樣的一批人,澳洲聯邦願意要嗎?
於是勒菲克從孫老那裡得到了一個令人難忘且吃驚的答覆:
“澳洲聯邦將對全世界所有向往自由的人們敞開懷抱,是的,哪怕這個人是一個罪犯,澳洲聯邦也都會給予一個人重新開始新人生的機會。”
一六五八年六月十日,在勒菲克的筆下,是一個具有歷史意義的日子,就在這一天,《聯邦貿易勞動力解放法案》正式開始實施。
通過八年的勞役,換來一個自由的全新身份,澳洲人還給予每個人半公頃耕地或者一公頃草場,另外還有叫安家費的價值十兩白銀的錢物,當勒菲克換算出澳洲人的一公頃是多少土地的時候他還不敢相信,在反覆跟身邊的何四指和胡勝證實了兩回後才把這些數據翻譯成土語,很快,
黑人隊伍裡終於傳來一陣交頭接耳聲,然後又出現某種小騷動,不過,這次並沒有禁止人們喧嘩的鞭子落到他們和她們身上。勒菲克注意到的是黑人們的眼睛,有的雙眼裡突然煥發出精光,而有的則散發出希冀的神彩,當然也有的人因為聽不懂而一臉的迷茫,他知道,這些黑人來自不同的地區和部落,哪怕自己會一些部落土語,也不能滿足所有的翻譯需求。
但是不管怎樣,就在此時此刻,勒菲克終於隱約地意識到,他以後可能再也不能把這些黑奴們當牲口一樣看待了,因為他從黑奴們的眼睛裡看到了某種神彩,那是一個正常人的眼睛裡應該有的東西,是某種神彩,是某種靈動的精神,是靈魂……
當侯相麟宣布完這份具有歷史意義的文件後,何四指等幾個華人隨從立刻拿過來一大摞紙,勒菲克好奇地上去瞄了一眼,發現居然是用漢語、葡萄牙語和阿拉伯語三種文字書寫的文字,上面寫的是剛才總督大人宣布的內容,還包括各種細節條款,比如如果有立功表現將如何縮短勞役期限等等,當然了,也有如果嚴重違反紀律會延長勞役的條款。
這些條款規定得很細,勒菲克仔細看了一遍後,發現如果一個“貿易勞動力”在這裡服了兵役的話,那麽最短隻用四年時間就能獲得自由,而且還有錢有土地。
於是勒菲克突然想起了孫先生幾天前對他說過的那番話,便馬上找到了孫先生問道:
“尊敬的先生,如果我給您帶來一些自願當兵的人, 您會接收他們嗎?”
孫老的答覆是:
“任何人,包括貿易勞動力,想加入聯邦軍隊必須具備一定的條件,通常情況下,我們要對志願者進行人品和身體素質考核來最後確定一個人是否能夠加入聯邦軍隊。”
不過孫老還告訴他,一個人如果有軍事技能且忠於澳洲聯邦國家法律的話,應該會通過考核的,所以你大可放心把這些人招募過來,不過你要事先給那些應聘者說清楚,如果考核通不過,他或者她也可以自願進入歸化營做工,通過這個途徑也能在今後獲得公民資格、土地和安家費。
孫老還強調說,這些人一旦加入了聯邦軍隊,則在其它待遇上與澳洲聯邦公民一視同仁,不僅能獲得自由,而且還能獲得軍官的職位,職位高低不封頂——聯邦的任何職位對所有公民開放,不憑世襲也沒有身份區別,這是澳洲聯邦的基本法律準則之一。
“……這恐怕是我生平見到的最讓人感動的事情了,顯然有相當多的黑人聽懂了總督大人剛剛宣布的內容,他們和她們在歡呼,人們的臉上洋溢著笑容,不少黑人還情不自禁地跳起了自己部落的舞蹈,人們唱著、跳著,用我們聽不懂的語言相互交流著,不過,哪怕我們聽不懂這些人在說什麽,但是我們也能感受到人群裡洋溢著歡樂的氣氛,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這些黑奴的情感世界貌似跟我們是一樣的,我們都是人類.....”
那天晚上,回到船艙裡的勒菲克在航海日志上回憶起當天上午在歸化營的院子裡目睹的場景時,寫下了上面那段話,作為那一天日志的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