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無月,酒肆外一片漆黑。
書生才出酒肆,正欲施展身法離開是非之地。
突然,暗中一人襲來。那人欺身一指,直攻書生玉堂穴。
玉堂穴位於兩胸正中,若是書生中了此招,必然氣機凝滯,當即暈厥。但書生卻察覺到這攻勢,側身一退,躲過了此招。
來人變指為掌,順勢向上一抬,再攻書生面門。
書生再退,這一掌雖未挨實,可來人掌風猛烈,拂過了書生面龐。
霎時間書生已被逼入酒肆,酒肆內燭火已淡,微暗的燭光中卻見書生臉上垂下半張臉皮,臉皮之下還有一張臉,看不清容貌,書生竟是覆了一張假面。
來人見書生已處於下風,站住門口,擋住書生去路。只見這人一身破爛衣裳,一隻手拿著個木棍,蓬頭垢面,居然是個乞丐。
“為什麽不殺他?”乞丐開口說道。
他自然是陳笑,此時早已趴下,不省人事,原來乞丐早已經到來,在酒肆外隔岸觀火,方才發生之事,他皆知曉。
“關你何事。”書生回道,又是一腳,將陳笑踢到角落,“怎麽?你認識他?”
“不認識。”乞丐說道,雖說只是幾個饅頭的緣分,不過乞丐不太想這小童身死。
“東西拿來!”乞丐直奔主題。
“我要是不拿呢?”書生說道,三珠獵魂刀是絕不可能交給這乞丐的,更何況其中還有那人的魂魄,他費了如此大的心思才得到的東西,豈是說交就交。
“那就……”乞丐說了兩個字,“死!”
死字方才說出,乞丐手中木棍揮出一個半月,此招已蓄勢片刻,竟有一道劍氣向書生而來。
書生從手邊抄起一張桌子,丟了出去,劍氣與木桌相撞,速度不見絲。書生心道不妙,翻身一閃,堪堪躲過。
空中的木桌被斬位兩段。
書生認出了乞丐的招式,再細看乞丐面容,一臉玩味。
“你也來了?”書生說道,“好好好。”
乞丐卻是不明所以。
書生不再一味躲閃,以手為刀,也不蓄力,揮出六式,六道氣刃飛出,分別斬向乞丐頭胸四肢。
乞丐詫異,身形一側,也不躲閃,又揮出一道劍氣,將書生氣刃盡數抵消。
酒肆中桌椅皆化為齏粉,木屑紛飛。
“你為何會凌篁六式?”乞丐遲疑,“你是……”
無人應答。
木屑盡落,那書生已不見了蹤影,竟從後堂跑了。
乞丐追了出去,後堂無燈無火,伸手不見五指。
夜深寂靜,屋頂也無聲響可尋,看來書生輕功了得,已是逃了。
乞丐回到前堂,看著地上雲娘的屍體和昏迷的陳笑,神色複雜。
“哎。”乞丐一聲歎氣,“罷了。”
乞丐扶起陳笑,渡了一些氣機給他,心中暗自稱奇,感歎這孩童身體堅韌異常。
一夜渡氣不停,待到天色微白,陳笑才緩緩醒來,隻覺自己背後有雙掌臨身,暖流入體。
乞丐見陳笑醒來,收了勢,說道:“你已無大礙。”
“謝過先生救命之恩。”陳笑本是聰慧之人,知道這乞丐救了自己。可他不知道這乞丐姓甚名誰,又不好直呼乞丐,隻得以先生代替。
“你本就死不了,我只是治了你的傷。”乞丐見狀,眉頭微皺。
陳笑又想起了雲娘之死,四下尋找,又看見雲娘屍身,悲傷漫灌心胸,
他隻覺得有聲發不出,有話說不得。 乞丐一言不發。
過了許久,陳笑情緒稍定,他望向乞丐,問道:“你是誰?”
乞丐不答。
陳笑再問:“誰殺了雲娘?”
乞丐不再沉默,卻隻說開了四個字:“好生安葬。”
說完乞丐便離開了,那乞丐心裡有話未說,告訴你我和他的名字又怎樣,只會讓你死無葬生之地。
天色漸漸大亮,酒肆不見了宋二,走了雲娘,再也不能開張。
堂內陳笑抱著雲娘已經冰冷的屍體,失聲痛哭。
陳笑知道,他的雲娘再也回不來了。
夜色再臨,陳笑悲傷稍止。他想起了乞丐的話,背起雲娘,向城外走去,那是壇山的方向。
陳笑出城,進了壇山,找到一處僻靜之地,葬了雲娘。
有道是:
凜冬風嘯寒夜寒,淒兒葬母埋冷山。
路獨身隻心關難,緣起緣盡皆是緣。
陳笑又在雲娘墓前跪了一夜,想起雲娘生前點點滴滴,悲傷連綿不絕。等天色大亮,他在雲娘墓前磕了三個頭,轉身回了漁陽酒肆。
陳笑想要給雲娘報仇,可是仇家是誰?他想起了那把鑲著三顆珠子的匕首。可除此之外,他一無所知,無從下手。
陳笑回到酒肆,靠著酒肆余糧又度過幾日。
一日夜,陳笑忽聞屋頂瓦片窸窣,和武溪遠來襲那日如出一轍。他不知來人是誰,連忙躲了起來。
隻聞有二人落於後堂,那二人將酒肆找了個遍,也未見到半個人影。
這二人正是秦鴻和龐應道,他們才到漁陽,沈南山因為前事,不便進城,留在城外接應。
“看來是出事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秦鴻說道。
“本想謀定而後動,不曾想會這樣。”龐應道深感自責,“是我辜負了東家,辜負了那宋二所托。”
“先別急著自責,方才我們進城,在城頭卻沒看見緝捕你的告示,或許事情還有轉機。”秦鴻說道。
“那我們先出城回京,摸清楚狀況,再作打算。”龐應道說完,二人正待走,聽得樓上一竄腳步聲音。
秦龐二人抬頭望去,只見樓上走出一個小孩。
“陳笑?”龐應道問道。
陳笑從未見過二人,不知道他們來路,只是聽二人話語,似乎是來幫忙的,站在樓上也不靠近。
龐應道見狀,繼續說道:“孩子別怕,我是你陳染叔叔的朋友龐應道,這次是來幫你們的,你先你過來。”
陳笑知道龐應道,是他讓酒肆的生意好了不少,可笑兒不知道龐應道是陳叔叔的朋友,但依然走了下去。
“你雲娘和宋叔叔呢?”龐應道接著問。
陳笑驀然間淚水盈眶,他泣不成聲。
聰明的小孩最是精靈,若是他獨身身陷絕境,絕不哭不鬧,只會想辦法脫險,可若是讓他找到了依靠, 那這小孩一定會哭會鬧,天性如此。
“宋叔叔走了,雲娘死了,只剩我一個人了。”陳笑哭咽。
“先出城,此地不宜久留。”秦鴻見狀說道。
“走。”
二人帶著陳笑出了城與沈南山匯合,陳笑說清了事情經過。
眾人商議一番。
“來抓我們的人裡沒有盤山客,那宋二必然不是獨戰摘星郎,而是被二人夾擊,恐怕凶多吉少,雲娘已死,只剩下這孩子,漁陽這酒肆算是沒了,至於紫樓那邊還得回京城再做打算。”秦鴻說道,他看似分析,其實心中已有了定計。
“此行凶險,不知沈鏢頭作何打算。”秦鴻看著沈南山。
“但憑兩位大哥吩咐。”
“那好,你帶著這小鬼去文川王都,找那裡的紫樓掌櫃,說清情況,他自然會照顧你們。”秦鴻轉向龐應道,“把信物給他們。”
龐應道把腰間玉佩扯下,丟給沈南山。
“我不去,我要給雲娘報仇。”陳笑突然說話。
“哦?報仇?”秦鴻覺得有趣,“就憑你一個小孩?如果你能接下我一招,我就帶你去。”
陳笑聽完擺開架勢。
“接好了。”秦鴻招式聲音齊發,一個手刀砍在陳笑脖頸上。
陳笑毫無反應,被打暈了過去。
“有勞沈鏢頭了。”
“秦掌櫃的放心。”
幾人不作停留,秦鴻龐應道指道青鸞京都,陳笑沈南山則向著文川王城出發。
酒肆再也無人看顧,廳堂內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