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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圃邊緣》附:短篇《倒計時》
  一

  “超時三分鍾了!哦,你別急,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是新入行的嗎?”

  “嗯嗯,是……的。不好意思……實在抱歉,雨大,路上車多。”

  “這麽大的雨,三更半夜的,你真是辛苦阿!”阿焙第二次攜著一大盒燒烤,從碧海南路送到九州公寓一單元時,她說了這麽幾句話,這使阿焙冰涼的身體瞬間暖了起來。

  阿焙低聲“嘿嘿”著,此時最想再聽聽她的溫言細語。他的臉盤子微微發燙。說實在,辛苦與否,阿焙已經不在乎,但是聞到盒子裡散出的香味,那是大串烤牛肉、炭烤香辣魷魚、蜜汁五花肉、荔枝烤魚,還有他最愛吃的烤洋芋,他就自然而然想到了啤酒,喉嚨咕嘟了一聲,還好雨大,掩蓋了他的咕嘟聲。

  她望著他那千年靈芝般的臉,一手輕輕接過外賣,一手緩緩掩了掩胸前的米白襯衣,然後用腳暗暗推了一下門,接著在門後說了聲“謝謝”。

  其實,她聽到了那一聲“咕嘟”,不過,她以為是這個外賣小哥見她穿得少就“咕嘟”了一嗓子,這大半夜的,他難免會產生想吃天鵝肉的心思。其實她誤會了,對他而言,天鵝肉哪有五花肉的分量?

  “一單元左邊,對,然後那裡有一叢樹,然後你從樹後頭過來,然後直走,然後右拐,然後有個池子,然後就到了。”二單元的客人掛了阿焙的電話。在手機離開阿焙的耳朵卻還沒有掛斷的時間縫裡,他聽到客人恨恨地罵了一聲,大概是阿焙的電話打斷了他正在做的事。

  “罵什麽罵!難道不是你點的外賣?難道我不該打電話來?混蛋,太混蛋!”阿焙的脾氣向來很好,溫和,但是自從他創業失敗,走上了送外賣這條路之後,火氣是一天比一天大了。

  從樹後面走過去,一陣猛烈的過堂風吹來,濕雨如萬條蛇蠍,擦過了阿焙那張可愛的臉。他快濕透了。

  盡管有些失落,甚至想揍人出出氣,但他還是對那位年輕客人揚起了唇角,將香氣四溢的美味遞了上去。阿焙也學會假裝微笑了,這使他自己也感到很意外。

  “嘿,兄弟,可以進來坐會兒嗎?”客人軟綿無力地叫了一聲。

  阿焙哪有興致跟他坐會兒啊,若是剛才那女孩,他也就勉為其難了,可眼前這家夥,他一點兒也不喜歡,尤其是他那一頭“精致”的頭髮更令他想吐。

  “別走,你先別走啊!幫我個小忙好不好?”

  “我很忙的!”阿焙有些不耐煩地回絕了他。

  “就一小會兒,很快的,不耽擱你時間。”

  “你知不知道我很急的大哥!我……行吧行吧,什麽事你快說。”

  “就是……,嗯,我想套點錢,就是用花唄套現,我用花唄付款到你支付寶上,然後你支付寶轉給我,怎麽樣?幫幫忙唄,也就三千多,手機點兩下的事。”他繼續微笑著,做出恭請阿焙進屋的動作。

  “不好意思!”阿焙斷然拒絕了他,“你看,我美團又有新訂單了,我忙掙錢呢!”

  “唉錢是掙不完的!”客人的語氣帶著點戲謔。

  “不是掙不掙得完的事,而是有沒有的事。”阿焙怒了,不打算再理他。

  “我給你五十!行不?還有這燒烤,我請你吃!我屋裡還有酒,脾的白的都有。”

  “五十……我一晚上能掙八九十呢,喝了酒,可就不能再騎車跑外賣了。”

  “行,八十!來!”

  屋裡十分奢華,

不過很亂,還有點臭。茶幾上、電視櫃上、靠窗的桌上、窗台上,擺滿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這些東西,單個看非常精致,但可惜這家夥的審美水平基本為負,這些擺件被擺得亂七八糟,花花綠綠的,就像超市倒閉了清倉那幾天一樣。  在這個垃圾博物館裡,一塊灰白色的石雕使阿焙眼前一亮,那是《斷臂的維納斯》。沒想到有朝一日,米洛斯的維納斯,竟會與眾垃圾為伍!雖說只是個複製品,但好歹也是個縮小版的女神。

  “這個……好!”阿焙說。

  客人他將茶幾上的擺件挪開,以備放燒烤和啤酒。“你喜歡?我當時是看她的胸很漂亮,所以就買了,兩百多呢,不過剛付款我就後悔了,一是太小,二是這畢竟只是塊石頭……嘿嘿!還有就是沒有手,這讓我很不舒服,我這人吧,有點強迫症,看著她的手是斷的,我就很急。扔了吧,好歹是花錢買來的,再說,房間裡少了個擺件我心裡也不好受。”啤酒已經擺上來了,他急著把花唄打開。

  “要不你送我吧!我就不要你那八十塊錢了。怎樣?”阿焙也打開了支付寶。

  “你喜歡?”他覺得有點意外,這種意外忽然轉成了意外之喜,於是滿口答應了。兩個人歡歡喜喜,如獲至寶,他將花唄裡的錢轉了五千六,基本上全部轉了,阿焙收到之後就轉還給了他。他高興壞了,就像八輩子沒這麽開心過了似的。

  “來來來,開吃!我家裡呀,就我一個人,他們都出去一個多月了,過兩天才回來。所以,我得趕緊把花出去的錢補上。還好今天遇到了你,嘿嘿,來你吃五花肉,可惜沒有青菜哈!為什麽不找別人套現?我認識的人,還有附近的人,不安全,萬一哪天不小心說漏了,那就麻煩了,你是送外賣的,我放心。”

  “看你這……這麽多稀奇的好東西,滿屋都是哈,就像個博物館一樣了,你家應該挺有錢的吧,不至於……”

  “但是我欠了一屁股債,還不能跟他們說,這事兒你曉得,是不能講的。京東三萬多,馬雲兩萬多,美團八千,哈囉上借了四千,還有這個‘花’那個‘寶’的,搞下來……七八萬呢,這還只是借的,那些分期付款的,就是我買這些寶貝的錢,每個月累積下來,時間一到,我操,要還十多萬……,時間一長,利息更多。你吃啊,別光看我。唉……,我這兩天在愁找工作的事,我精心算過,一個月沒有七八千工資,我這錢是還不上的,所以我在找月薪一萬上下的工作,唉,搞得我一個頭兩個大……”

  “這麽多錢,就買了這麽些東西?”阿焙很驚訝,也有點震驚。

  他仿佛受到了諷刺,也受到了侮辱,就一口勒掉一串雞胗,說:“這些東西挺貴的好吧!當然,有些也很便宜,所以分期也沒多少錢,但是,一買吧,就多了,越多越想買,好幾萬就撒出去了。買這些做什麽?瞧你問的,喜歡呀!我特別喜歡這些東西圍著我,特別有感覺,嘿嘿!一天見不著他們,我就渾身難受。”可不知何故,明明這些東西圍著他,他還是難過了起來。

  “那……這麽些東西擺在這裡,你家裡人回來看到了,怎麽解釋?”我微笑著問。

  “咳,這倒無所謂,我跟他們說我自己掙錢買的。我跟他們說過,我開了一個網店,是賣衣服的,之前讓他們關注過,還讓他們刷了單,其實那是我一朋友的,我給他刷單,他請我吃飯。來,走一個,見底嘍!”他猛喝了一杯啤酒,顯得十分豪爽、闊氣。

  還剩幾串洋芋,天氣冷,洋芋大老遠送過來,被冷風襲過,也冷了,黑紅黑紅的辣椒粉敷在上面。我們各喝了兩瓶啤酒。

  “其實起初,是她,她就住在一單元,是我……我喜歡的女孩。她喜歡小擺件,我就買來送她,她好開心啊!我剛才還給她點了一份燒烤,比我這份好多了!我送什麽她都收下,所以她經常陪我逛街,我們一起去重慶印象火鍋店,一起去肯德基,一起去夜郎古城,一起玩遊戲。她每天都對我笑,笑得那樣迷人。她的聲音,啊,非常好聽。”他半眯著眼睛。“我送什麽她都收下,她會說很多讓我……讓我心癢的話,可是,她還是不答應做我女朋友。她說,我們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朋友,只有我懂她……”

  他停住了,雙手四處摩挲著。

  阿焙也沒說話,他正在考慮究竟是要《維納斯》呢,還是要八十塊錢。他猛地喝完最後一杯酒,手捏塑料杯的聲音打破了荒誕的沉默。“嗯……,石頭不好帶,怕路上整碎了,她本就缺胳膊,要是再少腿,那就更難看了,你還是給我錢吧。”阿焙站起來準備走了。客人很不耐煩地用支付寶掃了錢給阿焙,臉紅紅的,說:“謝謝你陪我聊天,我這段時間窩在屋裡,不是打遊戲就是刷抖音,或者購物,都沒人和我這麽爽快地聊天了。唉!太無聊了,簡直想死。謝謝你!我的事,希望你保密,我也知道出了這個門,這些話基本上就不會再提起了。”

  阿焙許久沒喝酒了,現在有些醉意,所以懶得搭理他,騎上車就走了。

  不知走到了哪裡,大概是一個十字路口吧,讓人倍感失望的十字路口。紅燈亮了,前面一輛勞斯萊斯停了下來,阿焙氣不過,就闖了過去。突然,一隻大手擋住了他的視線。一位戴著口罩的交警在向他招手:“同志!過來一下。你沒有戴頭盔,還闖了紅燈,罰款五十元。這是罰單,請你自覺用支付寶或到銀行繳清罰款!”

  阿焙是新手,冬月的貴陽又多陰雨,尤其在夜裡,騎車真是一種煎熬。雨珠掛滿電瓶車前的塑料擋風板,使他很難看清前方的路,也不能識別距前面的車到底有多遠,他的技術又不過硬,所以他隻好把擋風板上的“窗子”揭掉,這樣一來,前面的路是看得清了,可冷風嗖嗖吹來,直刺他的額頭就沒有任何阻礙了。

  額頭被冷風吹了一天,身上又有點潮濕,這使他頭疼不已。回到公寓,先是給車充電,明天還得繼續跑呢,然後一步一步,艱難地爬上了五樓,有氣無力地摸出鑰匙,打開了門。

  屋裡的燈很亮,室友張均是他大學時期最好的朋友,既是他的同班同學,也是他的室友,大學畢業後,倆人一起開了個少兒美術培訓班,可是遇到疫情,他們又沒有什麽經驗,資金匱乏,左右沒半點人脈,那個地方房租又高,沒辦法,隻好關了門。幸好,機構倒閉的時候,倆人沒有產生多大的分歧,所以他們之間的感情非但沒有破裂,反而更深厚了。

  阿焙倒坐在房東免費給他們用的長沙發上,身子往後一仰,全身松了下來。

  “今天跑了幾單?”張均埋頭粘畫,沉沉地問。

  二

  阿焙沒有回答。

  沉默了許久之後,阿焙輕聲問:“水熱的嗎?”

  “熱的。”

  “要咖啡不?”他的聲音非常淡。

  “嗯,要。”張均回答。

  他撐起身子,去抽屜裡拿了兩條雀巢咖啡。

  “今天掙了多少錢?”張均又問。

  阿焙將一杯咖啡遞到張均手機旁,繼續倒在沙發上,輕輕笑起來,“三十!”

  “什麽?才掙了三十?”

  “不,是虧了三十!”

  “我什麽鬼?”

  “本來跑了幾單大的,掙了九十,結果一單豆米火鍋,我提著過一個山坡……”

  “怎麽還有山坡呢。不是騎車的麽?”

  “導航出錯了,路不對,人家在導航結束的對面,我只能提著火鍋走過去,那可是五個人的分,好他媽重,本來好好的,可是袋子太薄,奸商啊,兩盒豆米的袋子破了,豆米灑了一地。……賠了一百五……”

  “兩盒豆米一百五?”

  “不是,客戶很生氣,不要了,老板就讓我賠。後來,又搞了八十,媽的,遇到交警,給我扣了五十,所以,還虧三十喲!”他淡淡地笑起來。

  “算了,”張均把手頭的小鑷子拿給他看,“喏,我跟你說的,用這東西將這些彩色泥塑帖在板上,貼平,很簡單的,一幅六十,我估計,也就是兩三個小時的時間,那個負責人說了,熟練之後一兩個小時就能搞定,你要不要試試?”

  “算了,你先試試吧,如果行,我再來跟你一起乾。”

  “咱們畫畫的,這個也算是專業對口了!”

  “對個毛線……”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既是累得無力,也是不想說出來冷了張均的心。

  他仿佛睡著了。

  “要煙不?”張均遞來了一支煙。

  阿焙一直討厭煙的味道,不過他還是接了過來,點燃塞在嘴裡,腦袋斜斜地偏靠著。煙霧朦朧中,他想起了今天買豆米火鍋的那家客戶。他很累,把很多過程給抹點了,只有那個中年女人,一頭卷發的瘦臉女人。在阿焙的連連道歉中,就她嚷得最凶。

  阿焙彎下腰,很平靜地說,“你們看怎麽辦吧?要不我再返回店裡,重新打一份過來……”

  那女人吼道:“都什麽時候了?!十點了,你整整遲了一個小時,現在回去又回來,我們十一點能吃嗎?”

  “我遲到是因為那邊路封了,得走另外一條路,而這條路又要爬坡,而且,袋子不結實破了,所以來晚了……”

  “所什麽所以!我就問你,我們得吃了沒有?那麽晚了,還怎麽吃?真是毀心情!”女人繼續嚷著,瞅了他幾大眼。

  “那,好吧,我賠,你們退了,我賠就是……”

  “什麽,”女人站了起來,“你說話好聽點哦,不是你賠,難道還要我們賠?是我們打掉的嗎?,又不是我們的責任,你想怎麽樣,當然是你賠!”

  “我沒說要你們賠!”阿焙終於放大了聲音,“我說我賠,我賠!”他氣得牙癢,真想衝過去給她一大耳刮子。

  他的腦袋昏昏沉沉的,睡前的幻覺把他剛剛那些回憶攪得亂七八糟的。

  這時,阿焙的手機響了,張均叫醒了他。

  這麽晚了,居然會有人給他打電話。阿焙冷冷地接了電話之後,站了起來,用手摸了摸額頭,“是碧海南路那邊的燒烤店,說有個女的,要我送一單到九州公寓,四十塊,嘿,挺高!那邊我剛去過,路熟。一天了,好歹要整十塊錢才行。”

  “四十!這麽高?為啥非要你送?”

  “不知道,可能我服務態度好吧!嘿!”

  “莫非……是那女的看上你了?籲……”

  “切!淨扯沒用的!”不過從他關門的樣子可以看出,他心裡還是挺高興的。

  “晚上要是不回來,記得給我發微信哦!嘿嘿……”張均在屋裡大聲說道。

  讓阿焙感到意外的是,這個女的就是剛才那個女的。

  三

  他像爬樓梯一樣走下樓來,將電車的充電器拔了放入後備箱,摸出鑰匙打起火。一盞明晃晃的燈直射牆壁,牆角的一隻大黑蟲立刻逃走,他卻沒有發現它。跨上電動車的時候,他覺得腰杆很酸,就挺了一挺,脖子也跟著酸了起來。向雨夜吐了一口氣,低頭時,發現擋風板上沾滿了雨珠。他隻好像個步履蹣跚的老頭兒一樣跨下車來,從後備箱裡拿出一塊帕子,擦了擦擋風板上的雨珠,他擦得有氣無力,就像今晚的細雨一樣,軟綿綿的,一點兒活力也找不著。他將帕子往踏板上一扔,再次上了車。身子往下面一沉,調轉了車頭,望碧海南路奔去。

  跟上次一樣,也是一袋燒烤,但數量明顯不多,不知道那女的為什麽非要他去送,還出這麽高的價!雖然這個問題很有意思,很迎合他這位藝術家的胃口,但他此時已經沒有心思去想了。他現在隻想馬上、立刻、一點兒也不耽誤、最好一路綠燈、一輛車也沒有,讓他順順利利地將這袋燒烤送到九州公寓,然後返回公寓美美地睡上一覺。至於今天掙了多少錢、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冷眼、感到多少委屈,明天又能掙多少錢、遭多少罪、受多少冷眼,去他媽的,何必多想,何必多問。當下雖然不值得珍惜,但美美地睡上一覺,卻是他最大的追求。

  他瘋狂地扭著車把,把速度加到60,在濕滑的路上瘋狂奔馳。夜裡已經沒有交警,也許是為了報復今天那位交警,他一連闖了四五個紅燈。每闖一個紅燈,他心裡就舒服了一點。所以他要笑,要像在學校的時候一樣開懷大笑,一樣能夠感受到風雨的刺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愁眉苦臉。他是一個還沒有得到大眾認可的藝術家,他缺乏一個展現的平台和機會。即便此時被人們稱為“外賣小哥”,只有張均一個人和他來往,當然,像張均也不理解他,他們兩個倒是能夠相互包容。但他依然堅定信念,無論自己如何落魄,依然具備一個藝術家的潛質。在他看來,我們這個時代最荒唐的地方,就是沒了發現天才的眼睛。他是一個善於調節自己內心的藝術家,當他要創作一幅悲傷的作品時,他會把自己幻想在無比悲痛的氣氛之中,讓自己真切地感受到那份悲哀。所以,他此時此刻處於痛苦之中,就開始自我調節著心情。

  他大聲地咆哮著,風刮得很厲害,有幾次,他感到車子輕飄飄的,差點被吹倒。他大笑,也就不感到疲累了。然而,在九州公寓樓下停車打電話的時候,他的腿腳直打顫。他的呼吸在加速,這一路上,他必須左手拿手機,右手掌車把,眼睛不時瞟一眼導航,又盯著前方的路,注意兩旁的車輛。他不能跑錯路,因為時間是固定的,20分鍾必須到店,或者20分鍾必須送到客戶手裡。如果超出了固定時間,就會扣錢。所以每搶到一單,就開始了倒計時,就開始了瘋狂的角逐。他作大學生的時候,看到那些外賣小哥闖紅燈,他還強烈地指責他們不尊重生命。可現在,為了爭分奪秒,他義無反顧地闖著紅燈,即便有交警,能跑脫的時候他也會闖過去。

  “您好!外賣到了,麻煩你開門拿一下。”

  這回,那位姑娘穿著一件藍色的丹慕妮爾蕾絲連衣裙,上面鑲嵌著碎銀珠,銀珠反射出了屋內照過來的金光,這些光點緊緊依附在她身體的的輪廓線上,將她的身材完美地呈現了出來。阿焙作為藝術家,面對如此美景,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

  她緩緩接過他手裡的食盒,微微一笑。她的微笑如此乾淨、甜美,直擊他的內心。毫無疑問,這仿佛是這個雨夜給他的最佳禮物了。這時候,還有什麽比得上一個美女的微笑,更能撫慰痛苦的身體和受傷的心靈呢?

  她開口說:“其實,你不用這麽急,我給的預計到達時間是45分鍾,畢竟天氣不好,這麽晚了又要你專程送過來。沒想到你25分鍾就到了,真是很感謝!”

  “什麽?不是30分鍾嗎?平台給我的時間是30分鍾啊!唉,算了,你慢用吧!”

  “辛苦你了,明天見。”然後她就提著燒烤進了門,仍像剛才一樣,用腳抵了抵門,門就輕輕關上了。他將濕漉漉的步子挪到車邊,腦袋裡回想著那姑娘的聲音,心裡嘀咕,“她什麽意思?明天見……為什麽要明天見呢?”他送的單都是搶的,也就是隨機的。除非客人指定哪一位外賣小哥送,並出更高的價,否則所有的單都是隨機的。

  “你確定?沒聽錯?”他回到公寓的時候,張均這樣問他。

  “確定,除非是她隨口一說,否則,我不會聽錯的。”

  “隨口一說不大可能吧!嘿嘿,莫非……是要走桃花運了?”

  四

  果然,第二天早上九點半,一陣鈴聲把阿焙從睡夢中驚醒。

  張均還在睡著,他沒有驚動他,獨自洗了臉,又軟綿綿地從抽屜裡拿出一條咖啡。早餐不是沒時間吃,而是他舍不得花錢,隻好用一條咖啡來湊合湊合了。他邊喝邊嘟噥:“大貴和砂鍋酸湯飯,在……觀山湖那邊。”他強支起身子來,戴上一個新口罩就出發了。

  他不明白那姑娘為什麽非要他送,幾次想問明白,可姑娘都只是一個深深的、甜美的微笑,並沒有過多的說明。她說,她也學過畫畫,熱愛藝術,所以他想,大概是他欣賞自己的藝術才能吧!可她都沒見過自己的作品,談何欣賞?唉,管他呢,反正有錢掙就行。一個星期下來,他從她那裡掙了八百多,終於把上個月欠的花唄還了,但開心只是一兩分鍾的事,因為這個月的花唄也逾期了,還沒有錢還呢!張均寬慰他:“要是這女的一直要你送,那你可就賺大了,這錢一定能夠還上了,嘿嘿!”為此,阿焙還特意去買了一罐雪花啤酒來慶賀,張均本來不喝酒的,也破例喝了半杯。

  在這一個星期中。雖然他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那姑娘沒有回答,為什麽非要他送。

  不過,她每次都會請他進去坐上十分鍾,而這短短的十分鍾,對他們任何一方來說,都已經足夠了。這姑娘很會說話,體貼,溫柔,善解人意。她似乎一眼就看出了阿焙的心事。他能通過簡單的問答,明白他的內心。盡管阿焙的精神世界有一定的深度,但他的處事經驗基本為零。所以她問什麽他就答什麽,何況他早已身心疲憊,沒有多作思考的精力了。

  第九天下午三點,還沒有接到商家打來的電話。他誤以為,那姑娘不要他送了。當然,也可能她出去玩兒了,她已經在自己屋裡呆了整整一個星期,放一天假出去玩也是情理之中的。他甚至有些疑惑,她為什麽一個星期都呆在那間屋子裡不出去呢?據他所知,她什麽也不做,屋裡空空的,只有一條薩摩耶犬陪伴。阿焙也正好可以休息一天了,不過他的休息方式與眾不同,他先是用炭條畫一幅素描,可沒畫完就放下了,一想起上個月的花唄還沒還,寧靜的心就亂了。他轉而畫色彩風景,每一個筆觸都代表著他的感情,這使他無比放松,內心得到了慰籍。

  將近五點,天空下起了小雪。一個電話打了過來,這個號碼沒有備注名字,不過他已經打了一個多星期,一眼就認出了號碼的主人。他心頭一震,十分很高興,“來活了!”他高聲對張均說道,張均卻鄙視了他一眼。

  然而,那邊卻不是讓他去送外賣,而是請他到她那裡吃晚飯。這個消息,比讓他去送外賣更值得高興了。他的心撲通撲通直跳。“這是約會呀!是不是就是約會呀?”她連續向張均說道,張均是情場老手了,只要得到他的肯定,那就八九不離十。

  “她叫什麽名字?”

  “雪嬌!”

  阿焙立刻扔掉畫筆,洗臉刷牙,剃胡須,總之,以最精神的面貌走下了樓梯。

  她穿著一件粉色羽絨服,一條肉色絲襪,這顯得她的腿又細又長,羽絨服的拉鏈沒有拉上,又襯出她的腰非常纖細,胸部高挺。他的到來似乎使她非常喜歡,就像看到了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一樣,不,說是老朋友還不準確,應該說是久別重逢的戀人。她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一個乾淨、純潔、令人心神愉悅的笑容,請他進屋。在這幾天的交談中,他知道她家裡沒什麽人,也就沒問她家人在不在。

  屋裡早已暖烘烘的了,像沐浴在春天的陽光裡一樣,舒服極了。她請他坐下來,說:“今天外面並不冷哈!你有出去跑外賣嗎?”

  阿焙不好意思說自己沒有出去跑外賣,因為那似乎表明,自己現在就只等她的外賣了。

  他回答:“我今天……休息。”

  她將音響調小聲了些,說:“是的,不管工作有多忙,總要騰出點時間來,完全屬於自己,自己的快樂才是最重要的!”

  阿焙說:“你這樣的生活,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她沒有回答,而是從隔壁提了一個包裝精美的食盒過來。上面還有“美團外賣”的貼紙,應該是剛送到不久。

  “你喝酒嗎?”她問。

  “喝一點!”

  她去左邊那間屋裡提酒,阿焙趕緊過去幫她,她也不推辭,抽出手回來打開食盒,揭掉錫紙,裡面是一隻窯雞。阿焙經常送窯雞,卻還沒吃過。

  他揭開了兩罐酒,輕輕擺在桌上。她像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一樣,忙上忙下,上躥下跳,實在可愛極了。他也沒有拘謹。

  倆人邊吃邊聊,她問到了一些他家裡面的事情,還問他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那你想不想找個女朋友?想找個什麽樣的?漂亮的?善解人意?聰明伶俐的?大長腿?還是……這些都要有?”阿焙聽了,只是大笑,酒已喝了半罐。

  一個電話打來,她出去又提了一袋外賣進來。兩人一直吃到七八點,也就越加感到親密了。

  盡管外面下著雪,屋裡卻越來越熱,他以為是自己喝了酒的原因。而她,也熱得滿頭大汗,皮膚顯得又嫩又紅。她乾脆脫掉羽絨服,露出了脖子和鎖骨,阿焙還隱約看見了乳溝。

  倆人互訴衷腸,她說自己從小就沒了父母,是被一家夫婦養大的。但是,這家夫婦對她非常嚴厲,甚至限制她的自由。她最不能忍的就是自由被剝奪。阿焙說,自己也是個孤兒。也是受盡人間冷暖。雖然大學畢業了,可依然無依無靠。連自己也靠不住,沒有資源,沒有錢,沒有人脈,沒有平台,沒有機會,兩手空空,一無所有。他和朋友創辦了一個培訓機構,卻遇到了疫情,當然,就算沒有遇到疫情,以他們那樣的處境,估計也是搞不下去的。沒辦法,他隻好出來跑外賣。他的理想,已經破滅了一次,不過他有東山再起的雄心。話說到這裡,兩人舉起了酒杯。

  “你酒量可真好啊!”她說。

  “四五罐酒倒也不算什麽。”

  “你沒有女朋友,那麽,你是不是很想要?”

  五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外賣小哥?我卻指名要你給我送,還單獨請你到我這兒來吃飯?難道,真是因為我看上了你?”第二天早上十點半,她趴在他的胸口,輕輕問著。

  “是,我很想知道!”他撫弄著她,她卻突然掀開被子,站了起來,穿上衣服出了臥室。

  阿焙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就生氣了,趕緊穿好衣服走出來,她已經在沙發上坐好,表情冷淡,目光呆滯,沒一點往日的精神氣息,那種溫和、天真、柔善的感覺已經蕩然無存。阿焙站在門邊,居然不敢向她走過來,尤其是在她點燃了一支煙的時候,他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你去幫我做件事。”她說。

  “什麽事?”阿焙向她走了兩步,想起昨夜的激情,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得幫她。

  “殺兩個人!”

  “什麽?”

  “殺兩個人!”她扭頭看著阿焙,一字一字地吐出來,說得那樣清晰。

  阿焙腿一軟,往後退了一步。

  她卻又露出了笑容,還是昨天的那種笑容,溫和,平靜,清純。“別站那兒了,過來坐。”

  阿焙以為她是開玩笑,卻怎麽也不像。

  她用溫言細語,慢慢地說:“我要殺的人,就是我的養父養母。驚訝吧?你一定會說我喪盡天良,忘恩負義,但……你如果知道真相,一定會同情我的!我知道你是一個有同情心的好男人。我五歲的時候被他們收養,成了他們唯一的孩子,他們很有錢,也很舍得在我身上花錢,他們讓我學鋼琴,學唱歌,學美術,學跳舞,學英語,總之,很多門,而且,他們要求我門門拿第一,考試成績必須第一名,唱歌比賽、鋼琴比賽、舞蹈比賽、美術大賽,我必須拿冠軍,奪第一!除了美術,別的我都做到了,基本做到了。我拿到了連自己也記不清有多少次的冠軍,也拿到了北大的錄取通知書,毫無疑問,還有了一份相當體面的工作,可是……我很累……”

  “就因為累,你就要……”

  “聽我說完!”她忽然流淚了,“他們這樣做目的是什麽,是為我好嗎?不是的,他們只是為了自己的榮譽,為了得到更多人的掌聲,為了他們那點可憐的虛榮。那個男的,也就是我養父,在我十六歲生日那天夜裡……強暴了我,那個女的奴役我,讓我當牛做馬,為她賺名謀利。我就是他們的工具啊,一個廉價的仆人。他們限制了我的自由。後來雖然給了我很多錢,也培養了我各方面的能力,可以去賺很多錢,可是有什麽用呢?我失去了天真、快樂,失去了幸福的能力。現在,我自由了,可我根本不快樂,沒了可以追求的東西。這些,你不會懂的。雖然你現在生活也很難。但是你不會懂的,你不會懂一個小女孩被強暴、被玩弄是怎樣一種滋味?也不會懂被限制自由是多麽難受。現在,他們不敢再來約束我,我自由了,可是呢?我沒有感到幸福。也許世上真的有人在愛我,但我無法感知到。是的,有男孩在追我,很多個男的,他們追我追得死去活來,甜言蜜語說了幾籮筐,發誓要愛我一輩子。他們巴不得天天是節日,天天有理由給我送玫瑰,給我發紅包,陪我去逛街。希望早日得到我的愛。有個男的,為了我,犧牲了一切。但我仍不敢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愛我。他到底愛我什麽?如果我長得醜一點,身材胖一點,胸小一點,有個水桶腰,個子一米二。他還會愛我嗎?即便我是這樣的性格,他還會愛我嗎?太虛假了,太荒唐了。也許,正是那對老夫老妻的存在。讓我有了這樣那樣的想法,這是條件反射,只要他們存在,我就感受不到幸福,就沒有自由可言。所以我要他們死,他們也該死。或許只有他們死了,我才能得到解放。而你,能夠解救我。昨夜,就是我的誠意!”

  “可是,可……你為什麽選擇我?你覺得我像一個殺手嗎?雖然我是一個送外賣的,乾體力活,可是我一點也不像殺手,也沒有那樣的經驗,根本無法完成殺……人。對不起,無論如何我不能幫助你。你……應該去投訴,讓法律來懲治他們……”

  她大聲笑起來,笑得那麽淒厲。

  “你……你笑什麽?”

  “你有沒有想過自殺?”

  “沒有!”

  “一次也沒有?”

  “不要扯開話題。”

  “我每次點外賣都會問對方,是不是剛入行?如果是,那說明他沒有什麽錢,沒有找到工作,這樣的人壓力大,不得不去送外賣,尤其是一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比如你。可是他們都說不是剛入行的,可能是想以此來說明他們很有經驗吧!當然,如果那個人是剛入行的,卻說自己入行很久了,那也說明這個人很狡猾,不值得信任,我也不敢請他幫忙。你的回答讓我很滿意,所以,我選定了你!”

  “不,不不不,這……太瘋狂了!我不能……”

  “事成之後,一百三十萬!怎麽樣?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學生,好青年,有道德,有底線,守規矩。可這是一個沒道德沒底線的世界。一百三十萬啊!你得掙多久才能掙到?送外賣嗎?你的額頭還受得了幾天風雨?即便是找了一份穩定的工作,你一年能拿十萬嗎?十多年裡你會不吃不喝不花一分錢?要是再隨便出點什麽意外,那點工資幾把就砸光了。而現在!”她猛地跳起來,一把抓住他的手:“一個天大的機會擺在你面前!只要你點頭,我現在就可以先幫你還完所有債務,事成之後再給你一百三十萬,怎麽樣?”

  他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你在猶豫什麽?怕被警察抓住?放心吧,不會的。你完事兒之後,前腳剛離開,我就會放一把火,把那裡燒得乾乾淨淨。我是他們唯一的繼承人,我不報案,誰會去管?”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一把火把他們燒了了事?”他厲聲說。

  “他們畢竟是我的養父養母,親手殺他們,我下不了這個手。但毀屍滅跡,我還是能夠辦到的。”

  “不,不不……”

  “難道你想這樣窩窩囊囊活一輩子?房,車,女人,朋友,就算你對這些興趣不大,那麽你的藝術,你的理想呢?沒有錢,再有才華,誰又看得上你?這些,你的體會比我更深吧!”

  “不要再說了!”他怒吼起來。

  過了兩分鍾,“抽煙不?”她遞給他一支煙。

  又過了兩分鍾,等他冷靜下來,她說:“你還有一個小時可以考慮。一個小時之後,你就從這裡離開,我們的交易就取消了,你明天再來,已經沒有機會了,你也找不到我。”

  他猛抽了一口煙,望著窗外那幾盆奇花異草,雪輕輕蓋在上面,他忽然覺得冷,就猛吸了一口煙。煙霧升起來,在他的眼前微微波動,使得那精致的窗,以及窗外的盆栽,紛紛揚揚的雪沫,都處在虛幻中了。這煙味,還是那麽使他感到厭惡,想吐。

  “一百五十萬。”

  六

  下午三點鍾,阿焙回到公寓。張均還在粘畫,不過,他顯然沒有粘畫的心思,一邊刷抖音一邊抽煙。桌子上一個塑料茶杯中放滿了煙頭。他見了阿焙,歡天喜地地跳起來。

  “昨晚上……咦!”他一臉騷氣地看著好兄弟。

  阿焙卻冷冷一笑,將挎包往沙發上一扔,自己也坐了下來,然後從桌上的煙盒中拿出一支煙點燃。張均急忙套問昨晚的事,阿焙卻遲遲不肯開口,只是一味地笑。張均是一個好奇心特別強的人,阿焙越是不想說,他越想知道,“我給你泡咖啡!”

  阿焙說:“她只不過是個寂寞少婦而已,倒是……幫我還了所有錢。”

  “所有的款?全部?八九萬,全還了?”

  阿焙挺起身來:“嗯!走,下去搓一頓,我請客!”

  兩個人在燒烤攤上,邊吃邊聊,倒也痛快。

  “今天還跑外賣?”張均狡黠地問。

  “不跑了,躺平吧!”

  張均笑起來,“你也要躺平了?”

  “開玩笑啦,等車充會兒電,晚上八九點再去跑吧!錢還了,我自己還身無分文呢,開春打算到故宮博物館看幾天畫,沒路費可不行!”

  一覺醒來,已經是夜裡八點鍾。他跟往常一樣帶好裝備,張均在粘畫,他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就直接走了。

  外賣是另外一個外賣小哥從南明區送到九州公寓的,不是本區的。阿焙到九州公寓取了外賣,發現上面的貼紙已經被扯掉了,就徑直送到了中山路二段58號三樓。下來取外賣的,就是那個蛇蠍美人。她和他交換了一下眼神,沒有說話。她將外賣提進養父養母的房間,說:還有點喝的沒有送到,門別關,待會兒他會送來。”說完就去了二樓。大約過了四五分鍾,阿焙提著兩罐飲料加多寶和兩杯燒仙草走了上去。

  阿焙進屋之後,用腳後跟把門輕輕踢了關上。他走得很慢,眼睛快速瞟過屋內的陳設,這些跟她給他看的照片上的場景一模一樣,所以他只需匆匆瞟過一就行了。他將飲品放在兩位老人的桌上,正準備離開,忽然回過頭,微笑著說:“我那電動車的擋風板上沾了雨,你們這裡有帕子嗎,能不能借我去擦一下?紙巾也行。”餐桌上隻留下兩張紙,紙盒剛剛被他們的女兒拿到裡屋去了拿到了,說是放在桌上不好看。

  “有的,你等一下,我進去拿。”富翁站起身來,很友好地說。

  “好,謝謝,太感謝您了。”

  老頭兒慢吞吞走進一個小走廊,進了裡屋。阿焙看著老夫人那富婆的模樣,她似乎連飲品都沒看一眼,只顧吃著剔骨鴨。她帶著金光閃閃的項鏈,滿頭散發著珠光寶氣。而這些在他看來,卻無比的俗氣,惡心。

  “這麽慢!”富婆抱怨了一聲。阿焙卻知道,此時,富翁的身體正在發軟。

  阿焙看準時機,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富婆的金項鏈往後勒,左腳同時蹬在靠背椅上,不給她發聲的機會。他的左手把她的頭死死往下按。一陣輕微的劈裡啪啦聲響過後,富婆斷氣了。他的耳邊嗡嗡傳來她那句話:“嬌貴的身軀,經不住折騰!”

  “紙在哪裡呀?”

  阿焙拿起早已放在門後的一塊砧板大小的鋼板,迅速跑進去,向他的側臉使勁拍了過去。

  富翁倒在牆邊,阿焙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聽到了鼻孔吹著血泡的聲音,那聲音斷斷續續,時強時弱。

  他看到他的兩隻眼睛充滿了血絲,卻還瞪著他。

  在樓梯口,他看到了那個等待中的美女。她那雙眼睛緊緊盯著他,像是在詢問。

  他慢慢走下樓梯,他實在走不快。她慢慢地走上來。兩人的身子沒有接觸。

  為防萬一,兩個老人的手機已提前被她拿走了。此時,富翁呆呆地看著她,她站在了他的面前,淚流滿面,哽咽痛哭,“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阿焙騎車離開了,到遠處能夠看見東山路二段58號三樓的地方,停了下來,駐足觀望。那漆黑的地方開始浮現著一點黃光,光越來越明亮。火光中,似乎有一個上竄下跳的身影,他看不清。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救火的人到了,消防車也到了。她也被灼傷送進了醫院。第三天,他送一份外賣進了醫院。他是來完成最後的交易的。臨走時, 他卻湊到她的耳邊輕輕說:“你明天回去一趟,有些事有必要跟你說一下。明天之後,我們永遠不再相見。”

  第二天,她沒有通知任何人就回到了家中。夜裡八點半,一份外賣如約而至。

  “什麽事你說吧!”她忐忑一下。

  “他們真的是你的養父母?”

  “不,他們是我的親生父母。”

  “親生父母?”他嚇得臉色慘白。

  “是的,我讓你殺了我的親生父母。你一定罵我禽獸不如吧!其實,我原來是想自殺的,那麽多人都跳樓自殺了,我自殺也沒什麽稀奇,大家都能理解。可是,為什麽他們犯下的錯,要我以死償還?我最終選擇了殺他們,如果你沒有答應我,我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殺手,那麽,我隻好去自殺了。”她平靜地回答。

  他久久不能平複。

  “是什麽讓你變成了這樣?”他諾諾地問。

  “是什麽讓你變成了這樣,就是什麽讓我變成了這樣。”她輕輕一笑,這笑聲裡含著淡淡的譏誚。

  這時,他將鼻子靠近她的臉孔。

  她說:“我現在身上有傷,不方便。你現在,想要什麽樣的女人,自己去……”她突然感到腹部一陣劇烈的刺痛。他挺直身子,往後退了幾步。她低頭一看,肚子上插著一把刀,血流如注。她慌了,趕緊掏手機,卻被他撲上去摁住了雙手。

  他呵呵慘笑,“你出一百五十萬讓我殺了你的親生父母。你爸臨死前,同樣出一百五十萬,要我為他報仇!……我同樣會用一把大火,燒掉這裡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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