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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圃邊緣》一十八
  我和嘟嘟約好飯後在大水井見。

  十一點半,嘟嘟坐著他爸的三輪車到了大水井。我騎電瓶車在那裡等了不到兩分鍾。嘟嘟跟他老爸一個款式,都是卷頭髮,大肚皮,短腿杆,圓耳朵,嘟嘟嘴,除了年齡導致的變化,這父子二人基本上沒有什麽不同之處。

  “好啊,”他老爸一眼就看到了我的車,“我的三輪車是充電的,快沒電了,你們兩個騎車下去吧,我在這裡充電等你。”

  這可是個不小的挑戰!下面這段路雖不難走,可是彎彎拐拐的,我實在擔心我的技術,再說,要是換個漂亮小姐姐,我也就勉為其難了,出了什麽事大不了我負一輩子的責任,可是……嘟嘟,這可是嘟嘟啊,這麽大個胖子,坐在車後面,萬一圓溜溜滾了下去怎麽辦?所以我微笑著說:“嗯……,這個,雖然我學騎車才三四天,也沒馱過什麽人,不過沒關系的,從這裡下到青松只有一個地方有懸崖,我會特別小心的,你們就放心吧!”

  嘟嘟他爸嘟著嘴,仿佛在沉思一個無比深刻的問題,最後說:“算了,你們下去可能要很長的時間才能辦完事,我在這裡待著也很無聊,還是我開三輪車送你們下去吧!之後我再上來充電。”

  “哎呀,這……多不好意思啊!您還是在這裡休息吧,天氣也熱,三輪車還要充電呢,要是我們回來得早,三輪車卻沒有充夠電,萬一你們到不了金鍾,那就很麻煩了是不是?!”我真誠地奉勸他。老頭兒看了看我,又說:“沒事,沒事!我先送你們下去再上來充電,你們回來之後要是電還沒有充夠,那就多等等,沒事,上車吧!坐穩啦!”

  老頭兒太熱情,攔都攔不住,恭敬不如從命,我隻好上了三輪車。太陽有點高,熱流在耳旁亂竄,風蕭蕭兮頭髮亂飄。“啊!這裡的綠肥真好!”

  “啊?你說什麽?”嘟嘟家老爹大聲問我。

  “我說這裡的綠肥很好!大坪子的綠肥——真——好——啊!”

  “嗯!是嘞是嘞,今年的綠肥都很好,是吧!你家也很好吧?!”

  “我家也很好,今年天氣還湊趣,不像去年那樣幹了。”

  “現在還不好說。只要苞谷長起兩尺高來,就不怕天幹了。不過,像我們做生意的,天乾也沒什麽影響。”

  “不,依我看大有影響!你看,天氣乾就沒糧食和豬草喂豬,豬就長得不好,豬喂不好,豬火腿就沒什麽肉氣,你收不到好的豬火腿,生意不就大受影響了嗎?給是?哈哈……”

  “哈哈,是,對頭嘞,哈哈……,哎你們是在哪裡下車?快到青松了哦!”

  “我看過表,這裡好像就三戶人家要去,而且我都認識,你先送我們去小鑼院子吧,到那裡還有好大一截路呢,而且我們要去的人家幾乎都在那裡。到那裡你就可以先回來充電了,不能再麻煩你了。”

  “那裡就是小鑼院子?”嘟嘟問。

  “是的。”

  “你熟悉這鬼地方,事情就好辦多了去了哈哈。哎會有狗嗎?”

  “說實話,”我差點又叫他“兄弟”了,“其實我沒有來過這個院子,對,沒有來過。這裡住的多半是彝族人,我小時候不太敢來這裡,嘿嘿!不過現在沒問題了。至於狗嘛,肯定是有的,而且肯定很凶惡!彝族人怎麽會不養狗呢!而且,彝族人家的狗跟苗族人家的狗那可大不一樣。說句冒犯的話,苗族人的性格比較溫和,他們的暴脾氣是隱忍著的,

那是由世世代代遺傳下來的忍耐,忍耐久了就變得溫和了,反而忘記了自己是有暴脾氣的。一般說來,只要你不犯他,他是不會犯你的。彝族人則不同,他們似乎生來就帶有攻擊性,脾氣火爆得不得了,完全不懂得忍耐,特別野性,他們膽子大,什麽都不怕,常常會死皮賴臉主動攻擊別人。我從小長到大就乾過兩架,嘿嘿,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巧了,哈哈太巧了,因為我這兩架,一架是跟彝族人打的,另一架是跟苗族人打的,那是小學時候的事了。我跟彝族人打,吃虧的當然是我,我是被欺負的那個。跟我打架的是個皮膚死黑死黑的小夥兒,尖嘴猴腮的模樣,個子不高,力氣卻很大,論蠻力我可不是他對手。當時是怎麽回事呢,是這樣的,冬天嘛,天氣特別冷,大家穿的都是松緊鞋,你穿過松緊鞋嗎?白膠底,上面是黑布,鞋口兩邊各縫著一塊縮筋,也是黑色的,對,那你沒穿過,你爸就曉得了,那種鞋子從我上初中以後就沒見人穿過了,現在已經很難買到了。我說到哪了?哦對,天氣很冷,我們就穿著那樣的松緊鞋,所以腳凍得又僵又麻,你肯定沒起過腳凍包,就是腳凍瘡啦,因為松緊鞋就是布做的嘛,很薄,鞋底是白膠皮做的,所以根本就不能保暖。所以我們去上學的時候每人都會自己準備一個小火盆,就是到處撿人家丟掉的易拉罐啦、破瓷碗啦、漏底的洋瓷杯之類的,然後遍路撿乾柴或者松毛或者乾蒿枝放在裡面燒來烤,這雖然管不了什麽用,但是多少能得到一點溫度,而且這樣一來我們就會把心思放在火盆上,也就不大注意腳是否冷了,而且為了使火能夠快速燃起來,我們就提著小火盆快速奔跑,一跑,風就呼呼吹,火就呼呼著了,這時,我們就特別開心,也就不冷了。哦,那天,我和那彝族哥們兒同時發現了一個更大的瓷盆,為了搶那個瓷盆,我就和他乾起來了。他說不過我,但是我打不過他。火盆最終被他搶走了,我腿上還被踹了一大腳,疼了很久,一走路就酸痛,幾乎是春天到了才完全好的。至於我人生中的另外一架,也就是和一位苗族哥們兒打的那一架,嘿嘿,則是為了搶一個小姑娘,那姑娘生得特別漂亮……呀,我們到了,好,就在這裡下車吧!看看先去哪家。”  我們下了三輪車,嘟嘟的爸爸找地方轉車,我們就往上面走去了。一個彝族老人拖著長長的下嘴唇,正緩慢地移動一把小型四齒釘耙,水泥地上鋪曬著被豬草機粉碎的蘿卜草,他的老婆娘系著塊黑色的滾邊圍腰,圍腰上沒有什麽紋飾,她正雙手抱著一把竹掃帚將邊上飛出去的蘿卜掃回來。

  “這麽多蘿卜鋪在地上,我們怎麽過去看他家牆上的標識牌?”嘟嘟有些為難地問。

  “當然是踏著過去了。”

  “踏?!這個可以踏嗎?”他又問彝族老人,並說明了我們的來意,他似乎有點心虛,顯得格外謹慎。彝族老人笑著說可以從上頭踏過去,沒事的,他見我踏過去,而彝族老頭卻沒有用釘耙抓我的屁股,他這才放大寬心踏往後面來。我懷疑他是被我在路上說的那些話嚇到了,以為彝族人都是凶神惡煞的,到這裡來一定要如履薄冰,謹慎行事。他雖然不致害怕,但還是有點心虛的。

  上面有五六家人,樓房是緊挨著的,這省了我們很多力氣。樓房參差,高低起伏並無一定之規,有些是新建的平房,高的足有三層。有些是數年前就建好的,有不少還是新農村,牆的前面留下了許多凌亂的貼紙的痕跡,有些是政府要貼的,有些是村民自己要貼的。有些房屋已經沒人居住了,隻被用來堆放糧食或農具,也有用作打糠室的。有些老瓦房的頂上還補著幾塊石棉瓦,而牆體已經開了很大的裂口,裡面塞著石頭和蛇皮口袋,大的地方只能用破撒撒的梭口簍來堵著。在這個人家戶比較集中的院子裡,一條過道斜斜歪歪地穿過大馬路,馬路下方不遠處又是幾戶人家,不過比較稀疏,新房子也沒馬路上面的多,細細一看,會發現一些淡淡的白灰從下面升起,卻被擋在了幾棵大核桃樹和桃李樹下。

  在上面一個大院子裡,幾隻大狗在懶睡,一群人正在用肩膀扛水泥、用小機工車轉運細沙、用一兩個竹撮箕和七八個膠撮箕輪流端著公分石、用黑色的粗水管往一個大水缸和幾個大盆子裡抽水。其中有五六個青壯年,也有三兩個偏老的家夥,烈烈的陽光使他們低下了頭,皺起了眉,使他們顯得格外低調而沉著,仿佛他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他們大多穿著半袖,皮膚黝黑,其中一位年紀比我還大的哥子,皮膚相當黑,黑裡透著血紅,他身材瘦長,不過肌肉很結實,將一包水泥抓起來扔在肩上,再走到沙盤那裡,顯然毫不費力,他還故意賣弄了一個風騷的姿勢,仿佛要讓大家產生幻覺,——他扛的根本不是一袋水泥,而是一個豐滿的少女。正是由於“她”的調皮,才搞得他一臉髒髒的“乳白色”。

  三個小孩子,年齡最大那個還是小女孩,正在被鏟去三分之一的那堆沙上玩耍,他們漠視大人的呵斥,還頂嘴,還故意從沙的頂端滑下去,激起了更大的白灰。不過他們一見我和嘟嘟的到來就停了下來,大人們也有幾個停下來了。我們就把手中的資料向他們解釋了一下,說明了我們的來意。他們中的一部分人我是見過的,甚至很熟悉,只是不知道叫什麽名字,這下好了,他們有的回家拿出“連心袋”來,有的就站在原地向屋裡喊話,這時屋裡便回出來一個老婆婆或者小媳婦,她們用彝語問清楚之後,就回屋找來了“連心袋”,一看袋子裡那些資料上的名字,我就知道他們的名字了。

  “這個是做麽用的?”他們都這樣問。

  “政府來統計下資料,看看住房條件怎個樣,是不是安全住房。如果房屋哪裡有問題,比如窗子壞了,房屋開裂,沒打地坪,房間裡沒抹灰這類的,政府可能會有幫助。唉!我們也不大清楚,就是假期嘛,跟他們填個資料而已。”我發現,這樣回答之後他們很高興,畢竟可能會對他們提供幫助嘛,不過,這種喜悅的神情倒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倒像是習慣性笑一笑似的,這種笑中有感激,卻也有漠然,竟還有嘲諷的意味。

  一個渾身鋪滿了灰色調的老頭兒拉住了寂寞的黑狗,我們快速溜到了馬路上。

  我們慢慢走著,我說:“這麽大個院子,這麽多人,也不算大,居然連個漂亮姑娘都沒有,真他娘的掃興!”

  嘟嘟又用不屑的眼神諷刺了我一把,他可能誤以為我就是個好色之徒了,唉,他的眼神表明他對我存在著很大的誤會。他在冷笑,肥嘟嘟的上唇上微微翹起兩綹淡淡的胡須,使人會不禁聯想到什麽。

  “我跟你講……”我還沒開始說,卻見一個老女人從下面的豌豆地裡走了上來,她離我們還很遠,路也很寬,然而我們卻下意識地站到路邊,給她讓路。

  老婦人戴著一塊綠紫相間的格子頭巾,頭巾的經緯線已經松散,還嚴重褪色,兩個羊尾巴似的小角在額頭上面打了一個節,她的額頭真是可怕,就像癩蛤蟆的背一樣,乍看上去,你會覺得是一條死而不僵的毒蛇正在纏住一個變色的苦瓜。她抬頭看了看我們,額上的皺紋就更顯得繁密可怖了,眉骨低平而無毛,鼻梁細小而扁塌,目為褐色,雙唇發白。一個發黑的小夾簍死死墜住她的肩膀,夾簍的背系是用鋼索般的粗繩子結成的,很簡單地在她腹前扣了兩扣,長的一端一直拖到膝下,膝蓋的上部耷拉著彝族女人勞動時常穿的黑裙子,下部則是沾滿了泥土的綠色水鞋,也可能是藍色的。一件厚厚的破舊大棉襖,能夠看出是黑紅色的,雖然早已褪色,但整個顏色卻更加深重了。他的雙手跟水鞋一樣沾滿了泥漬。馬路不算斜,她卻要用右手握緊一根髒兮兮的“齊眉棍”,不這樣杵著她可能隨時會摔倒。

  她磨著嘴唇,似乎要和我們說點什麽。

  突然聽到有人在叫我,確實是在叫我的名字,然而那沙啞的呼喊聲如此熱情,我卻不熟悉。我回頭向大馬路下面看去,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站在房前,戴著手套,提著把小錘。我和嘟嘟走了過去,那是一位卷胡子、灰頭髮、黑紅臉的高個子老農民,他的嘴巴很大,鼻子像一個抹了老母雞血的鐵秤砣,眼睛眯著,神情洋溢著歡喜。然而他個子雖高,卻不大能直起身來,所以看上去就矮了一大截。他身後是正在施工的地基,基溝已經挖出來了,他正準備下基腳。幾堆石頭和沙子把地面和房屋映得灰白灰白的,太陽很辣,石頭和沙子很刺眼。工地上出來他和他的兒子(黑色的臉上塗了灰,頭髮上面也沾滿了灰,神情有些抑鬱。端起一撮箕公分石來能甩很遠)之外,還有一個男人,這個男人的出現使我感到吃驚,他居然也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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