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碧藍萬裡,蒼鷹劃過雲絮發出‘唳’的長嘯,下方延綿山巒間,一畝畝田地裡,農人勞作,偶爾直起身擦去臉上汗水,呵斥田邊亂跑的孩子,目光之中,從大宅院遠遠過來的道路,四人兩前兩後的走著。
其中三人眼熟,前面兩個是劉老爺的心腹親隨,後面是裡正在和一個十七八歲,皮膚黝黑的青年悄聲說著話,這樣的一幕常能看到,並不太在意,彎下腰繼續拔草丟去田埂,讓自家孩子一一撿起堆積。
道路那邊過來的四道身影,裡正看著走在前面兩個劉家護院向耿青眨眨眼睛,使了一個眼色,壓低嗓音開口。
“......那份何時予我?”
“裡正莫急,等會兒到鎮子,我跟他們換手,先摸出一些給你,不夠,之後再補。”
“行。”
那裡正會意的點點頭,腳步加快了些許,走到前方與那兩個護院說起話來,耿青跟在後面也不說什麽,安靜的看著三個背影,心裡飛快的琢磨等會兒該如何轉道去縣城,否則就這麽回去,非得被知曉事情的村人給打死。
不久,回到鎮子裡,一路說笑的裡正請那兩個護院到他家裡喝杯茶水再去耿家村,那兩人自然不敢,雖說是劉老爺親隨,裡正好歹算是牛家集的人物,他們哪能登門喝茶,婉拒一番便催促耿青前面帶路。
“後面還有長路要走,包袱不如先讓小的拿著,中途累了再換手如何?”耿青眼巴巴的望著一個護院肩頭的包袱,似乎擔心這六十兩被他二人拿走似得,兩個護院大抵明白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心態,互相笑笑,便將包袱給了青年拿著,反正一路要跟著過去,還怕一個瘦瘦弱弱的山裡人跑了不成。
“耿青。”
那邊,裡正見他拿到包袱,依照剛才兩人悄悄商議的,開口喚他一聲,那邊耿青朝兩護院告罪一聲:“兩位稍待,裡正可能有事尋小的,去去就回。”
“去吧去吧,快些啊!”
兩人是知道王裡正跟自家老爺走得近,心裡自然不會多想,隨後就見那青年小跑的跟著裡正進了屋。
屋裡,耿青麻利的從包袱隨手抓過兩錠銀子,足有十兩份的,裡正不著痕跡的抓過來塞進袖子裡。
眼裡有著讚許:“不錯,之後,你想到劉老爺家混個閑差,我替你說情,去吧,趕緊回村裡,將事落實了。”
“小的謝過裡正幫襯,那我先告辭。”
外面等了片刻的兩個護院,正想過去催促,便見到青年挎著包袱匆匆忙忙出來,還沒開口,就先一步說起話,語氣有些急促。
“兩位久等了,適才進屋,裡正吩咐小的天色還早,替他到城裡一趟買些上好的胭脂水粉。”
“這......”兩護院有些為難了,一路送耿青回耿家村那是差事,可裡正與劉老爺交好,很多事上,都要托這位裡正打點關系,兩人要是將人得罪了,再是心腹親隨,也是吃罪不起。
耿青見二人猶豫,連忙趁熱打鐵,從腰帶裡摸出僅剩的十幾文,塞去兩人手裡。
“現在天色尚早,一來一回足夠了,就算回劉老爺那裡遲了,那也是兩位盡忠職守,絲毫不馬虎.......何況......”
最後兩字拖出的長音,猶如惑人口吻:“何況,又沒其他人知曉。”
那邊兩人猶豫了片刻,對視一眼便揣上到手的銅錢,跟著耿青先去一趟飛狐縣,他倆敢同意,心裡自然也不懼對方逃跑之類。
看著走在前面的耿青,摩挲腰帶裡的銅錢。
“他要是敢跑,城裡金刀幫和跟老爺也算有交情,到時候托他們幫忙搜尋,還怕他能跑出城?”
“都是一些江湖好漢,跑得了才有鬼呢。”
“一天辦成兩件事,咱們算是在老爺面前露臉了,哈哈!”
耿青隱隱約約聽著後面傳來的話語,金刀幫和劉財主的關系,他之前早就有想過,大富之家哪能不沾點這層關系,不然怎能聚起財富而不被人奪?
快至晌午,三人到達飛狐縣,還是如之前來過的那般人來人往,只是織席販履的小販少了,顯得有些蕭瑟,而沿街巡邏的捕快卻是增加不少,街邊掛有金刀幫小旗下面,抱著刀劍的江湖人結伴蹲在附近,沉默,或警惕的盯著出入城門的身影。
耿青隱約覺得應該與之前刺殺有關,隨即便想到那個女刺客,眼下是不是還潛伏在暗處等到機會。
‘要是還能碰上,倒是不錯,高來高去的,讓人羨慕啊。’
“讓開,讓開!”“前面那人停下,轉過來讓我對比畫形!”
遠遠的,前方街道一陣雞飛狗跳,幾聲暴喝裡,四五個綠林人持著兵器引起一片騷亂,戴著獨眼罩的矮胖男人抓住一人,將對方臉掰過來,與他手中幾張畫像一一對比,隨後一腳將那人踢的趴去地上,吐去一口口水。
“長的不像,在我面前晃什麽晃,耽擱老子領賞錢!”
這邊,耿青好奇的看了一陣,旁邊兩個護院捅捅他腰:“趕緊買裡正要的胭脂,還要回你村裡!”
“曉得曉得。”
耿青笑著連連點頭,余光裡,前方那撥金刀幫江湖客正叫叫嚷嚷的過來,他轉過身,忽然指去旁邊一間商鋪。
“看,那不是嗎?!”
兩個護院順著指去的方向望去,還沒看清門匾上寫的什麽,其中一人‘哎喲’一聲被撞去旁邊的小攤,另一人連忙去扶,耿青後退兩步,扯開嗓門指著砸在攤上的兩人大喊大叫。
“抓刺客!前日刺殺縣尉的刺客在這裡!”“就是那邊兩人!”
那兩護院頓時愣住,周圍過往的城中百姓、攤販緊緊的盯著二人,不到兩息,一一轉身就跑,跟著嘶喊起來。
“刺客在哪裡?!”
遠處聽到‘刺客’二字的金刀幫江湖人打了雞血般提著刀就往這邊衝來,附近有人急忙抬手指去攤位上發愣的兩個護院。
“就是他們!”
看到面前圍了一幫凶神惡煞的江湖大漢,兩個護院回過神,汗毛都立了起來, 嚇得血色唰的從臉上褪去,急忙擺手。
“不......他胡說,我們不是!”
“不是?那把腦袋伸過來!”
拿著畫像的江湖漢子,不由分說將兩人拉到面前,對比了畫像發現不像後,罵了一聲娘:“不是刺客,亂叫什麽!?”
讓手下將他倆按在地上,一陣拳打腳踢後,才轉去下一條街。
哎喲.....哎喲喂......
兩人鼻青臉腫,扶著腰從地上艱難起來,嘴裡‘嘶’著呻吟,想起耿青時,那邊哪裡還有對方的影子,兩人方才知道上當了,顧不了全身的疼痛,怒罵起來:“這個奸猾的東西!”
旋即,一瘸一拐的相互攙扶著沿街尋找。
而距離不遠的坊街。
一片繁華嘈雜聲裡,奸猾之徒耿青挎著包袱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一路向旁人打聽縣衙位置,隨後加快了腳步,按著指引的地址,尋到了縣衙所在。
門口持著水火棍的衙役自然不放他進去,揮手驅趕:“趕緊離開,衙門重地無訟不得進來。”
“這位大兄,我是牛家集耿家村人,有事想要見縣尊。”
門口兩個差役上下打量他一身破舊的粗布麻衣,“你?”
就要笑出聲,拿棒趕人,耿青連忙打開包袱,露出一條縫隙,天光裡,閃出一片雪白,映進兩衙役眼底。
“現在可否能進了?”
兩人不說話,收起棍棒,另隻手悄悄朝裡揮了揮,偏頭看去街道其他方向,對大搖大擺走過他倆中間的青年視若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