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以段空桐今時今日的功力,縱使對方是一流高手,在全神戒備之際亦難擋他一指之功。但方才出其不意的出手之時,顧明溪肩上肌肉竟在電光火石之間縮進了兩分,先將他指力卸去小半,而後內勁一鼓,差點將他兩指彈開。顯是心到力至,內外功皆已臻近精絕之故。
遙想當年自己在陸莊中這等出類拔萃的人物,年近而立之際,也絕無這等功力,忍不住又仔細打量了顧明溪幾番。
陸依依見他怪眼連翻,嬌叱道:“段老前輩,你怎麽還不給我師兄解開穴道!”
段空桐似乎有點怕她,往旁挪了小半步道:“我又沒下重手,這穴點的也不深,食頃便自解了,你著急什麽。”隨即又嚷道:“你們上哪去呢,不是要擺便壺陣麽,趕緊回來!”
起初杜劍笙見顧明溪跟段空桐過招,兩人身法之快猶似鬼魅,出招迅捷譬如雷霆,教人目不暇接,不禁想起師父曇宗曾跟他們師兄弟教授劍法時提到“武學之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雖然江湖公推天下武功出少林,實則是少林武功出天下。達摩老祖初創少林拳,不過是為解眾僧終日壁觀禪坐之勞,起健體去乏之用罷了。時至今日,少林寺拳掌指抓、刀劍擒拿等七十二絕技,多一半倒是由寺外傳入。最近的比如這達摩劍法裡的精妙招數一葦渡江,便是由江南陸家三清劍法中的一氣化三清而來。這江南陸家深諳黃老之道,數代積累,在武學上的功底也是聚沙成塔。雖說近百年來寂寂無名,但這一代競連出了陸成、段空桐、譚仙成三位驚才絕豔的人物,後一代又出了陸希言、葉凌風、徐悼雲三人。若不是向來崇尚清靜無為,幾位長者又如閑雲散鶴不問世事,此門只怕早已在江湖上立派開宗,與我少林分庭抗禮了。”
(注:禪宗修行的禪法稱為“壁觀”,就是面對牆壁靜坐。由於長時間盤膝而坐,極易疲勞,僧人們就習武鍛煉,以解除身體的困倦)。
杜劍笙心下茫然,想這陸氏一門確是名不虛傳,這段老前輩倒也罷了,師傅尚且對其推崇備至,自不必複言,但這顧明溪只怕比自己還小著幾歲,怎能有此功力?!
段空桐雖然並未全力施為,但竟能走出百招之外,若是易地而處,自己恐怕早已敗下陣來。
想到此處不禁背心發涼,隨即想到兩人相鬥正酣,眾人注意力盡在他們身上,此刻不走更待何時,趕忙對幾個師弟使眼色要他們趕緊溜出去,誰知陸劍竺等人早已看得目眩神馳毫無反應,杜劍笙心下暗罵,隻得小心翼翼的暗教自己人挨個出去。
而那姓趙的軍官也是見機得快,頭一個便躡手躡腳的朝窗邊溜去,聽得段空桐叫喊時,正欲翻身而出,耳邊嗖的一聲,一道暗器擦著太陽穴飛過去,耳邊垂緌早斷,那暗器而後打在窗格紙上彈將回來,正中眉心。姓趙的心下一沉,剛聽得那暗器破風之聲何其凌厲,此時正中眉心大穴,只怕是死了九成。但覺眉心一痛,卻不曾有甚損傷,低頭看時,才發覺掉在地上的是一顆炒豌豆。
趙軍官不禁駭然變色,要知那窗格上糊的盡是竹篾紙,雖是透亮堅韌,但手指稍一用力都能捅破,何況是一般暗器。
但出手之人以一顆豌豆打斷自己垂緌倒也罷了,力道如此剛猛的“暗器”竟未破窗而出,反而在薄如蟬翼的窗格紙上反彈了回來打中自己印堂,這手暗器功夫當真是匪夷所思。要不是出手之人手下留情,準頭偏過一點,自己的小命早就沒了。
想到此處,不禁汗出如漿,雙腿發軟,順著牆就癱坐在地上。 出手發“暗器”的自然是段空桐了,他見陸依依粉面生威,急欲岔開話題,趙無端此時正好撞上門來,當真是幫了大忙。
段空桐也不管他是不是遊龍劍陣中的一員,便奔過去將他後頸提將起來,扔到大堂中間,叫道:“要擺烏龜陣便壺陣的都趕緊啊,太陽都快下山了,老夫還趕著去張掖吃禦宴呐!”
方劍篤師兄弟見趙無端如此狼狽,心下也暗自發寒,心知今日要全身而退只怕是難之又難,但杜劍笙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物,心下轉得極快,尋思道此際唯有先以言語僵住對方,方可尋得脫身之機。於是踏入場中,對段空桐作個揖道:“段老前輩在此,晚輩本不敢獻醜。但奈何情勢所迫,在下兄弟等跟劉老當家之間的誤會一時說不明了,隻得按段老前輩的吩咐,拳腳上下見高低便了。”
劉行舟聽他這麽強詞奪理,只是冷笑。
劉鴻卻忍不住罵道:“白紙黑字,證據確鑿,還有個甚鳥誤會。”
俞輕書拉了拉他衣袖,道:“三哥且不要急,聽他要胡扯些什麽。”
杜劍笙乾咳一聲,接著道:“便請這位顧先生依然做個公證,在下師兄弟幾個若是輸了此陣,今日便低頭認栽,聽憑劉大當家發落。若是僥幸贏得個一招半式,還請段老前輩不吝指點,以圖精進。”
劉行舟老走江湖,豈不知他這一番話表面說得有理有據,實則要段空桐、顧明溪二人不便出手相助。上前笑道:“正是這般, 有段老前輩、顧兄弟做公證,我們兄弟定不會壞了江湖規矩。老夫之前便應承了山兒要為他做主,這身老骨頭要是挨不住杜先生兄弟的嗔拳利劍,自有我兄弟相幫,豈能厚顏勞動段老前輩、顧兄弟出手。杜先生只怕是多慮了。”
杜劍笙聽他綿裡藏針,知道給他看破心思,不由得面上一紅。但心下暗喜,料想段、顧二人若不出手,自家的遊龍劍陣盡可對付得了劉行舟兄弟。便道:“如此甚好,不怕諸位見笑,在下兄弟等武藝平平,單打獨鬥時尚不及村野莽夫,行走江湖全靠家師傳授的一套遊龍劍陣,所以向來都是師兄弟齊上。不知劉先生意下如何。”
劉行舟道:“那便由老夫先來領教閣下兄弟高招!”話音未落,俞輕書急忙阻止道:“大哥不可!杜劍笙功力可能稍遜大哥一籌,其余三人卻在我們三人之上,他們不提單打獨鬥定輸贏,反而要結陣而出,只怕這遊龍劍陣真是大有門道。大哥貿然而上,若有點閃失,卻教兄弟等如何是好。”
劉行舟歎道:“我如何不知其中關節,只是我兄弟四人齊上,恐怕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是以哥哥我先去試試水深水淺。”
俞輕書笑道:“那便也該做弟弟的去試,若論拳腳功夫愚弟只怕不及幾位哥哥,但論輕身功夫愚弟倒有三分自信。縱是無功,只求全身而退興許並非難事。”
劉行舟知他年輕時得異人相傳,學得一身非凡的輕功,想他說得有理,便道:“那就有勞兄弟,切切小心。”
俞輕書道:“兄弟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