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客棧雖小,卻收拾得乾淨。大堂裡擺著七八張桌子,也隻寥寥坐了半桌人,生意甚是清淡。顧明溪兩人進得客棧之時,那一桌人都猛回過頭來,神色間甚是古怪。顧明溪給陸依依使了個眼色,兩人隨即不動聲色。
那店小二本來懶洋洋的坐在窗邊,這時見兩人進來,趕忙過來招呼道:“二位客官,您們是打尖呢還是住店啊?”
顧明溪道:“先要兩間上房,給我們準備點熱水洗洗臉,再備一桌飯菜便是了。”
那店小二搓手道:“這位店家,可巧我們這裡上房沒有了,您看普通的房間可以對付一下不?我敢跟您保證都是一般的乾淨!”
陸依依奇道:“看你這客棧門可羅雀,怎麽上房就沒啦?師兄,他定是想敲我們竹竿,我們便投其它的店去。”說完便轉身欲走。
那店小二賠笑道:“這位姑娘神仙也似的人物,小的怎敢怠慢?小的們做小本生意,難道有錢不賺還往門外推不成?實在是不得已,上房都早早給人定了去。而且這方圓三十裡,也就只有前邊葛仙鎮上有客棧,二位看這天色,不如就對付一晚便了吧?”
顧明溪拉拉陸依依衣袖,笑道:“如此便多勞小二哥了。”
那店小二道:“豈敢,豈敢,二位便隨小的先樓上去把東西放了吧。我這就叫廚房燒些熱水上來。”說著將二人引上二樓。
顧明溪看看四下無人,便問那店小二道:“小二哥,我看這附近風景名勝之地,本該是生意興隆才對,如何客棧便隻得你們這一家?而且縱是你們這一家,也是生意寥寥。我們一路走來,似乎平日此地都少人遊覽麽,卻如何你們這的上房早早的就滿了?”
那店小二四下看了看,歎口氣道:“這位客官,您遠道而來有所不知。我們這羅浮山號稱嶺南第一山,本是遊人不絕的。誰知早兩年來了一群山大王,把這山頭佔了一座,遊人便漸漸少了。這群山大王又做的是劫鏢攔路的買賣,致使從此過路的人都沒幾個了。附近的幾家客棧都陸陸續續關門回鄉了。我們這一家原是本地人,也隻得苦苦支撐著,其實都是出得多進得少。這不,我們這裡上房都是這些山大王長年累月定下了的,平日他們也難得來住一次,佔著房間又不給錢,當真叫我們日子難過啊,唉…”
陸依依聽著道:“他們如此無法無天,難道便沒有王法了嗎?”
那店小二冷笑道:“王法,嘿嘿,惠州知府前年做模做樣的帶了一百來人上山圍剿,也不知收了多少好處,下得山來便宣布這群山大王已經給招安了。這群山大王有了官府撐腰,只有更無法無天,眼裡哪還有什麽王法…”
便在這時,店老板端了熱水上來,向那店小二喝道:“四狗子,你又在嚼什麽舌頭,也不怕客官笑話!快滾去把桌子給收拾了。”
那店小二吐吐舌頭,垂著頭下去了,那店老板笑道:“二位見笑了,小店薄利,請不起多的人,反叫這小廝叨擾了二位客官。”
顧明溪笑道:“哪裡哪裡,小二哥只是給我們介紹介紹風土人情罷了。”
店老板道:“如此最好,這小子平日裡就多嘴多舌的。二位趁著水熱,先洗把臉吧。”說著便退了下去。
顧明溪和陸依依各自進房。顧明溪正收拾停當,坐在床上用功,突然聽得樓上有人低聲道:“…便是那路上遇到的一男一女有些古怪。”
另一人道:“噤聲,別讓點子有了提防…”便沒了聲響。
顧明溪心想樓上應該便是店家口裡所說的上房,莫不是那些山大王得了風聲,要來奪我們手中的雪狐丹?正想著,陸依依敲門進來,顧明溪也不跟她說剛才聽到的那些話,怕她一時不定打草驚蛇。兩人坐了一會,店小二便來敲門,說道飯菜已經備好。兩人便下得樓去,只見片刻功夫樓下已經坐了五六桌人,大都面目不善。顧明溪示意陸依依不要輕舉妄動,兩人且不動聲色的坐到窗邊自己的桌子上,自顧自的夾起菜來就吃。
不一會,隨著外邊一陣馬蹄聲響,走進來一群人,俱是黑色勁裝。這群人一進來,裡邊四桌人全都豁的站起,神態甚是恭敬。當頭那人身形高大,額頭深陷,正是顧明溪二人在路上遇到的馬隊上那群人。
只見西首桌子上的一人快步走過去,對那當頭的耳語了幾句,那人頓時目光如電,直朝顧明溪射來,顧明溪隻做不見,繼續喝酒吃菜。陸依依卻笑吟吟的看著一人。
那人眼小鼻塌,額頭右邊長了小孩拳頭大小一個肉瘤,正是剛才馬隊上被喚作老四的那人。
那老四見著顧明溪二人本就不悅,奈何被當頭的止住,不能動粗。此時被陸依依直盯著頭上肉瘤不放,當真犯了平日大忌,不禁怒火如潮,喝道:“兀那小妮子,有什麽好看的!”客棧裡邊的人多是這馬隊一夥的,素知這四當家的脾氣暴躁,頭上的肉瘤又是他的忌諱,平日有人縱是多看上兩眼, 往往便是拳腳相加。這時見陸依依招他生氣,都暗暗捏了把冷汗,不知他要如何發作。
只見陸依依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才慢悠悠的道:“小女子少見多怪,尚沒見過肉瘤子下邊能長出這麽大個人來的,還請多多擔待。”說著還笑吟吟的微微福了一福。
這話一出來,眾人盡皆忍不住大笑出聲來,更有在喝茶的直噴到對面坐的人身上。那老四氣的滿臉通紅,那瘤子更是紅得發亮,像要滴出血來。眾人見他動了真怒,才想起剛才發笑未免得罪於他,都各自忍著笑,勉強做出憤怒之狀。
那老四氣得狠了,也不管那當頭的話了,一面向陸依依那桌撲了過去,一面口裡罵到:“臭…”第二個字還沒吐出來,突然嘴裡多了一物,直卡住喉嚨。
那老四一口氣提不上來,腳下頓時打個趔趄,差點摔倒。好容易站直了,急忙吐出嘴裡的東西,卻是一個荷葉包子。
那老四更是怒氣勃發,四顧一周,喝道:“是誰這麽大膽子,竟敢消遣老…”後邊想是一個‘子’字,又沒吐得出來,嘴裡又多了一物,這次卻是一塊煙熏排骨,直撞得他牙齒生疼,頭暈目眩,一時竟說不出話來,突然又覺得有人搭上自己肩膀,驚怒之下不及多想,便一手肘便往身後那人撞去。後邊那人順勢一帶,泄去他這一撞之力,那老四才看清楚是那當頭的,忙道:“二哥,對不住,我沒見著是你。”
那當頭的低聲喝道:“你還嫌臉丟得不夠?!給我後邊去站直了。”那老四不敢多話,喃喃的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