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虛峰為門中七大主峰之一,靈氣濃鬱遠超新學峰,清晨之時,已無需再去洞府外另行擇地吐納,周元在洞府中吐納一夜,翌日天明,接了一枚飛符傳信,便早早起身出了洞府,往煉爐台而去。
玄清派規製,門人修為至金丹境,便為一峰長老,可收授弟子,傳承衣缽;弟子中晉升築基者,可領執事一職,率一伍之人,司峰中實務。
門中若需煉製法寶或構建大陣,一律報由玉虛峰,再由玉虛峰著令金虛峰一脈,而金虛峰接令之後,再自行安排一位執事率人完成。
黃良便是金虛峰執事之一,昔日在新學峰兼任教習,亦是為選定弟子充實自身行伍以便完成任務,周元由黃良選定,自是入他行伍之內。
昨日自那名接引他們入籍的雜役弟子口中,周元已是知曉黃良一伍在煉爐台日常執業所在之地,此刻他去往煉爐台,便是尋那黃良,分領具體役事。
首次參與煉器,周元自是不敢怠慢,他一路步履飛快,匆匆行至煉爐台,找到了黃良一伍所在的寶元樓。
寶元樓上下兩層,周元進了大門,見內有地火煉爐六座,三小二中一大,最大的那座,有將近兩層樓高。
黃良及數名弟子此時已在樓內,周元與眾人見禮之後,便去一旁站立等候,等了片刻,又進來幾人,黃良見眾人到齊,便一一安排了役事,隨後離去。
此間役事,便是將煉製一件法器的完整流程一一拆解再分與眾人各自完成,大致分為冶煉精砂、熔金塑型、銘刻法陣等,最後打入禁製,至此則可煉出法器。
周元新來此地,所領役事只是火工,專司冶煉,整日裡與爐火打交道,在小爐之前忙碌。
冶煉精砂,便是用地火煉爐將精砂熔融,以不同火候將精砂之內所含各種金屬分離,繼而得出煉器所用各種材料,其中關鍵,乃是精細操控火候。
若是火候控制恰如其分,一兩次便可將整爐精砂冶煉成功;若是火候差強人意,則需多次反覆提煉,且最終所得亦是純度有限,難堪大用。
煉製法器,材料是根基,同等材料之下,冶煉水平決定了材料品質,亦是最終決定了法器品階高低。
煉氣境之人操控火候,通常是用靈力催動地火,以眼觀、鼻嗅為據,來推斷當時所需火候之文武,而時間長了,長期積累所得經驗也是相當重要的訣竅。
此中學識,周元在新學之時早是爛熟於心,此時親身參與煉器,一一對照,也是獲益匪淺。
然他深知新學所授僅是啟蒙,往往也隻適於用煉氣境,不能一味按圖索驥,而他此時所具優勢便是靈識超出自身境界,自是不會不加以運用。
他外放靈識深入至爐火之內,細細感知精砂熔融與火候之間關聯,一番嘗試,很快便知其中奧妙。
光憑眼識與鼻識,蓋因煉爐及爐火阻隔,即便是經驗豐富,想要一爐全功也並非易事,而靈識卻能深入爐火乃至精砂內部,能將整個過程察看得清晰無比,等閑便知該如何控制火候。
有了靈識相輔,周元冶煉之時,自是事半功倍,省下了大半工夫,縱然黃良受了陳楓之意,有意隻安排三人行冶煉之事,給周元等人安排的役事頗多,卻也並未能給周元造成多大阻礙。
且完成役事,門中便會發下相應靈石以做報酬,雖然不多,卻也正是應了周元所需。
三座小爐,各有一人操持,與周元一般,同是新學而來的劉仙玖亦是同為火工,
另有一人名喚許安都。 玄清派每三年在門派轄地進行一次靈資大測,所有十至十二歲的孩童需盡數測驗,凡有靈資者,則進山門入新學,許安都此人乃是前屆新學弟子,比周元大了兩歲,同是寒門出身,其世俗家族之內並無他人入得玄清。
借靈識相輔,隻一日不到,周元已是五爐功成,且他以靈識細細驗過,所有出爐的材料純度極佳。
一旁的劉仙玖略有些垂頭喪氣之感,他一整日共煉了三爐,所煉均是同一爐精砂,三爐之後,哪怕僅僅是眼觀,也能知純度不佳,恐是明日再行回爐一天才能完成。
同在冶煉小爐的許安都,已在此地兩年,經驗不可謂不豐富,也是冶煉了五爐,只是成品只有一爐,還有一爐已然半成,明日再煉一次也能告成。
此時他見周元一日之內便有五爐成功,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周元看向許安都之時,發現許安都也正向他看來,他目光遲滯,臉上隱隱有愁容,似是在思量什麽。
日落西山,眾人徐徐散去,紛紛回洞府而去,周元方才跨出寶元樓門檻,見黃良正在門外看著他,他向黃良揖了一禮,正欲告退,卻聞黃良開口言道:
“周元且留一下,隨我來。”
周元點頭稱是,跟著黃良又回了樓中。
黃良在樓內巡視一圈,停在了周元所用的煉爐之前,他手中拿著周元冶煉的材料,頷首道:
“純度極高,上品,看來你在冶煉之事上頗有天賦。”
“僥幸功成!”周元拱手道,“幸得當日黃執事在新學傾囊相授。”
自身靈識異於常人,他自是不會輕易將自己用靈識輔佐冶煉一事明說,隻恐徒惹事端。
黃良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忽而卻是臉現笑容,道:
“我聞昔日在新學之時,蕩雲峰陳氏陳楓掌事曾贈你一件陣盤法寶,我對此物頗有興趣,不知可否借我一觀?”
周元聞之一怔,這黃良是如何知曉此事?心中卻是飛快盤算起來。
黃良欲借法寶一觀,若按常理,此時黃良乃是他頂頭上司,他即便不去刻意討好,也不該得罪於他,自是應當將法寶借出。
只是轉念一想,法寶不似法器,無法直接煉製而成,而需長年祭煉溫養,極為珍貴,若是輕易借出,難免他人不生出歹心,若此人修為遠高於自己,他日來個有借無還,他卻也無可奈何,且即便是歸還於他,而事後再被旁人知曉,另有人再來相借,卻是如何是好?
他此刻隱隱有所悟, 卻一時並未理清頭緒,只是想來身懷法寶一事,還需遮掩搪塞過去。
他思索片刻,心中一動,手自袖中取出袖囊,作勢要取法寶,卻立時臉顯懊惱之色,連連頓足道:
“黃執事欲觀此寶,自當相借,只是此前未曾想到此事,法寶此刻卻未在我手。”
見黃良目光如刀,他又輕歎了一聲,繼續言道:
“當日我思量自身僅煉氣修為,無法駕馭法寶,放在身邊一時也無甚大用,而我那陸瑤妹妹也對此寶好奇,便將寶物暫借與她了。”
此時他也只有推說法寶不在手邊,拿陸瑤做一次擋箭牌了,想來黃良也不會輕易跑到清虛峰向陸瑤求證此事。
黃良此前亦在新學峰兼任教習,對周元陸瑤二人關系也是有所耳聞,畢竟陸瑤是清虛真人關門弟子,上上之資,門中所知之人甚多。
他臉上笑容一僵,沉默了片刻,隨即又是乾笑了兩聲,道:
“無妨,我只是心血來潮,才欲借寶一觀,既然此刻寶物不在,那便等他日陸瑤師叔還寶之後再說。”
周元見他雖是臉帶笑容,卻是頗有一種皮笑肉不笑之感,一時之間,心頭掀起了一陣巨浪,他隱隱覺得此事定然不會如此簡單揭過,此時雖然搪塞過去,日後再面對他人之時卻不知再如何應對。
心中波濤洶湧,臉上卻是波瀾不驚,他不動聲色,仍是顯出幾分歉意,忙不迭躬身點頭稱是,見黃良神情淡然,不再說話,顯是有送客之意,便出聲告退,出了寶元樓,向自己洞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