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了一處分陣,肖川又是殺至周元主峰大陣之前,如大軍兵臨城下,攜兵威欲直搗黃龍。
對方棋勢如黑雲壓城,周元卻是恍若未見一般,只在兩陣中間串聯,每一步落子之前皆是細細思量,用時頗多。
須臾之間,雙方陣勢相觸,交手數合,肖川卻是寸功未建。
本以為周元初涉陣法之道,所布陣眼、陣腳不過隨意選定,定然陣力有限,便也未多加審視,徑直選定了一處陣腳,在周遭落下數子,欲以己方陣力生生將陣腳拔去,隨後乘勝進逼陣眼,一鼓作氣拿下此局。
數子落下,便將陣腳團團圍住,雙方陣力激鬥不已,卻未能撼動陣腳分毫。
不但周元那處陣腳巍然不動,卻連自己新近落下的數子也皆數在陣力交鋒之中碎成了齏粉,與地勢融為一體。
初次受挫,他卻也並未深思,心中隻當周元選定此處陣腳時應是恰好蒙對了地方,以致此處陣力頗佳,自覺此陣腳已非一時能破,便棄了這處,另擇了一陣腳殺將過去。
又是數合之後,肖川已轉戰到了另一陣腳處,如方才一般故技重施,又是將陣腳圍住,陣力向對方傾瀉而去。
只是陣力甫一觸及對方大陣,便如泥牛入海般消弭無蹤,仿佛對方陣勢固若金湯,自己竟是無力與之爭鋒。
他心中疑惑頓生,也是收起了小覷之心,便掃視了一番全局,見周元已是將原先兩處大陣初步串聯,心中恍然大悟,暗道他陣力雄渾,原來是借了兩陣相連之故。
自覺明了此間緣故,他便不再急於求成,隨後數子落在了己方陣中,欲將己方陣勢疏導一番,借以將全陣之力流轉順暢,以待再次鬥陣。
“沒想到白棋陣勢竟是如此嚴密,陣眼陣腳擇定之處皆是上佳所在。”
“確實有幾分相像……”
“咦,白棋這是要反擊了嗎?
不趁此時進一步穩固陣型,未免有些托大了吧?”
肖川先前埋頭苦思疏導陣力之法,此時抬手正欲再落一子,而同時一旁圍觀眾人卻有驚呼之聲傳來,他聞之一怔,抬頭看向對方陣勢。
只見周元剛剛落子處已然不在陣中,而是在往外圍延展,竟有反擊之像,他不禁轉頭看向周元。
仿佛是覺察到了對方的目光,周元也是抬頭與之略一對視,隨後微笑點頭,抬手示意肖川落子。
肖川一哂,便收回目光,不再管對方如何行事,自顧自又落下一子。
他自覺以周元目前陣力,雖是守住了他兩次攻襲,也只是有了些防守之力,要說反擊,卻不免有些不自量力。
畢竟對方陣力集中在後方,離自己立陣之地有所距離,要想將陣力順暢引導到自己跟前而又有一擊之力,非是短時間之內可成。
陣棋攻伐,極少有單兵遠征之法,蓋因陣力絕大部分出自大陣,自大陣中延綿出的兵路越寬泛,所能將大陣陣力傳導到對方陣前的比例也就越高。
故而肖川自忖白棋定然還要拓寬兵路,絕無可能比他先一步發起攻勢,而自己已是兵臨對方城下,縱是方才未能建功,卻也只需略略疏導,不多時便能再次發動攻勢。
此時周元不去加固陣型,反而主動出擊,怕是未到跟前,攻勢便要在他再次出手攻伐之時戛然而止,隻得轉攻為守。
此時周元已是一反先前謹慎神情,臉上笑意微顯,幾合之內接連落下數子,竟是一路直直朝向對方陣中殺去。
這路棋勢絲毫沒有猶豫,只是孤軍深入,並無絲毫留手,看上去氣勢如虹,頗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氣概。
肖川見勢,終是有些動容,此時己方陣勢有如一字長蛇,對方攻伐之處,正是扼要之地,有如長蛇七寸之處。
自己陣力尚未疏導完畢,而以對方如此攻勢,勢必要比自己快上一步。
見識過方才對方大陣的守禦之力,他心中也是生出了一絲不安,對方如此行事,極有可能是有所依仗。
若此處被截斷,則首位難顧,陣力無法連結,必生變故,穩妥起見,他在周元劍鋒所指之處匆匆落定幾子,大略布成一處守陣,加強守禦之力,靜待對方上門廝殺。
見對方停下原先布局,改在他功伐之處立出守陣,周元目光之中卻並未有任何波動,仍是將這路攻勢直直推進過去,似乎他心中並不在意對手如何應對。
俄頃之間,竟是攻守異勢,圍觀旁人又是發出了一陣議論。
“李師兄,依你之見,此時這白棋反擊,是胸有成竹還是以卵擊石?”
“兩者皆非,我看此情勢,白棋可能只是想試探一二,借以此番攻勢阻滯一下黑棋布局,從而在亂局之中求得一線生機罷了。”
“不錯,我亦是如此認為,以此一路單兵就要想將黑棋從中截斷,未免太過兒戲,恐怕並非其真正意圖。”
己字台上眾人連番議論,已是引得相鄰台上之人轉到此處駐足。
台上雙方輪番落子,陣勢相交,只見白棋單刀直入,夭矯如龍,一股陣力由陣眼處噴薄而出,霎時便一路導至前線,如利劍一般斬破長空, 局中風雲變色,一觸之下,棋路前方棋子竟似泥捏一般盡皆崩碎。
須臾之間,白棋就突入重圍,不但殺出了一條血路,下一合亦是將近側黑棋盡數碾碎,牢牢佔住了垓心。
黑棋連綿陣勢被從中截斷,頓時陣力大減,先前殺至周元主峰大陣陣腳之旁的棋子本呈相持之狀,此時卻在白棋陣力攪動之下也是悉數破碎。
此時,已不是攻守之勢相異這般簡單了,而是白棋全面佔據了上風。
黑棋斷做兩截,首尾難顧,一時已然頹勢盡顯,接下來只能先棄車保帥,放棄前軍,著眼於守住主陣。
這時風定氣清,場面一下安靜起來,三層閣樓之上,張姓老者從欄杆之上起身,站直了身形,手中端著方尊卻停在嘴邊不再飲下,注視著己字台上的目光逐漸深邃起來,從臉頰兩側垂下的眉毛竟是有些無風而動。
台上圍觀眾人瞠目結舌,面面相覷,一時盡皆默然不語。
黑棋陣勢被攔腰截斷,而白棋單兵陣力犀利,如尖刀一般直插要害,將周遭徹底肅清。
黑棋在此處不僅已是守無可守,且對方只需數子便能穩穩將此地佔據,接下來只能舍棄前軍,在主陣眼處加固守禦。
初步佔據優勢之後,周元卻並未將那路奇兵往兩側轉進趁勢襲殺周遭黑棋,而是趁對方匆匆重布守陣之時,又自主陣一處陣腳處排出一路單兵殺將出去,竟是要如方才一般故技重施。
如果說剛才一路奇兵直斬對方七寸,那此時的這一路劍鋒所指之處,便是要斬對方龍頭——主陣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