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聞言,揮手隔空攝過周元名碟玉符,靈識一掃,又將玉符還回,面無表情,肅聲道:
“陣道棋,比拚的乃是陣法之道,弈棋之人皆已是陣法師,而你此時只是一個火工,莫要將資財在此白白輸掉了。”
煉器一道,與修為境界相似,也分為不同品階,初入此道,行冶煉精砂、熔金塑型之事,整日與地火煉爐打交道之人,便被稱為火工,為最低一階。
熟稔火工之法後,再修習陣法,便可嘗試刻畫陣法,亦可布置修補一些大陣,人稱陣法師。
再往後,晉升築基境界,能以外放靈識往所煉器物之內自行打入禁製,獨自一人煉製出一件完整法器者,便可成為煉器師。
原先周元在黃良行伍中兩月光景,並未做過刻畫法陣的役事,名碟之內所注職司只是煉器火工,故而這位張閣主探過玉符,心中暗道他是不自量力,便出言欲將他勸退。
周元聞其聲嚴肅,似有規勸之意,然此行言已是下定了決心,他面不改色,正色解釋道:
“請張閣主放心,名碟玉符所注我雖仍行火工之事,但我也已學了頗多陣法,故來此一試。”
張閣主搖頭道:
“勸也勸過,既然你心中有數,我便容你一試,還望你非是那不自量力之人。”
他自圍欄上起身站立,袖袍一揮,只見閣前一座玉碑之上現出了文字,隨後淡淡言道:
“恰有一人方才申請了沙盤弈局,你且去碑上查看,若是拿的出與他同等彩頭,便將彩頭置於玉碑之上,用名碟玉符觸過玉碑,去那己字台上對弈吧。”
“謝張閣主成全。”周元聞之再行一禮,便開始查看玉碑。
這名申請對弈陣棋之人名喚肖川,所擲彩頭為五枚靈石,正好是他此前一月所得。
周元灑然一笑,也不猶豫,徑直取了那五枚靈石放置在了玉碑頂端,又將名碟玉符在碑上一靠,見玉碑白光一閃,靈石就自碑頂消失無蹤。
他也不驚訝,心知靈石定然是要到對弈結束之後才會由勝者領去,便收起了名碟,轉身登上了己字台。
台上肖川已是指尖夾了一枚黑棋立在沙盤側旁,正在查看地勢,聽得方才周元與張閣主對話,又見上台之人面容陌生,心知對方尚未弈過陣棋,不免生出了輕視之意,自覺此局必勝無疑,臉上笑意盈盈。
周元至沙盤前站定,與肖川分立兩側,向對方拱了拱手道:“在下周元,鬥膽與師兄一弈。”
肖川略略拱手,道了聲“請”,二人便在低案前蒲團上坐定。
周元目光掃過桌案,自案上棋笥中取了一枚白棋握在手中,便看向了沙盤之中,分析起地形來。
肖川坐定之後,便是右手一揮,一枚黑棋穩穩落在沙盤正中,正是欲佔中門。
沙盤之中地形,每局皆不相同,閣前玉碑攝取雙方彩頭之後便會將地形重置。
弈陣棋所用雖名為沙盤,內中卻是山川林木俱全,且靈氣湧動,渾然天成,只是縮小了比例,仿似一方微縮世界。
周元看清地形,見其間兩側主峰屹立,中心處地勢平坦,兩條河流自主峰流出,穿過中心平原,各自往對面一角奔湧,而黑子落處,正是在兩條河流中點連線之上。
他初次對弈,心中自是以穩妥為上,既然對方先手欲佔中心地域,那也不便與他糾纏,只是彈指將白棋遠遠落定在了己側主峰之上。
於一處布陣,
首選便是要定下主陣眼,主陣眼之地最是緊要,需選定一處地脈節點,充分借取地脈之力,主陣眼落定,則有陣力顯現。 是以陣棋對弈,雙方首子往往不會糾纏在一處,而是各自選定主陣眼,否則先手一方佔據了地脈之力最佳處布下陣眼,後手之人若在近側落子則等若自戕,無端耗損己力。
立定陣眼之後便是扎下陣腳,因山水地勢不同之故,陣眼、陣腳每一步選擇的地方不同,最終成陣之後陣力也大不相同,而陣腳選擇之時,卻非常人一眼便能輕易看出優劣,需要對陣法一道有十分深刻的理解感悟。
陣腳既成,若有余手,則再在陣內選一地布下副陣眼,主副相依,陣力可愈發雄渾。
其後便有不同選擇,一是可將主陣不斷外延,借嚴密陣勢以達攻守兼備之效,最終延綿至對方陣前,雙方互拚陣力而定勝負,此法最是考較陣法布置是否巧妙;
二則是另外於空曠之處布下新陣,最後或將兩陣合一,進一步將陣力推高,或分別自行成陣,多佔地域,壓縮對方生存空間,對方空間有限,而後行陣則必有諸多掣肘,首尾難顧,而此法卻是講究弈棋之人對大勢的理解。
肖川知他是新手,也不多看他主陣眼所選之地是否為最適宜立陣眼之處,也不管他陣腳布下之後陣力高低,只在中心處繼續落子,欲在此處立下大陣,將對方圍堵在沙盤一側,再以此不斷外延推進,最終一鼓作氣平推過去。
過了數個回合,雙方陣勢漸成,肖川不但將中心平坦地勢佔住,且已是一路把大陣外延,向周元攻去,雖是連綿不絕,呈一字長蛇之勢,卻也是陣法嚴密,攻守皆備,而非奇兵突襲。
二人對弈數十步,此時另外五處棋局之中似乎是有人分出了高下,初時在那邊圍觀之人此時已有部分到了周元所在的己字台上繼續觀戰。
周元雖然首子落在主峰,卻也並非一味死守一地,而是在前方兩側皆布下小陣,隱隱成掎角之勢,只是此時尚有一角小陣處落子不多,未能大成,一看便知陣力不厚。
肖川見此情景,將陣勢快速連綿至前,不多時,兩人陣勢交錯,已是廝殺在了一起。
“分陣布置一處就行,此時剛開局不久,便布下三座法陣,如何能盡數顧及。”
“師兄所言甚是,這一手確實不智,白白浪費棋子,我看這白棋一方對陣道領悟甚是有限。”
一旁觀戰眾人之中,已是有人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果然隻幾個回合,周元一角分陣便被對方連綿陣力突入中心,已是再難支撐,也不多做纏鬥,須臾便被對方剿除,而他似是早早放棄了此處,只在主峰及另一角處繼續落子,欲將兩處大陣逐漸完善。
肖川吃下一處分陣,心中更是暢快,心中暗道對方定是對陣法之道感悟不深,陣眼陣腳選定之地並非上佳,故而陣力不足,輕易被他一擊潰散,便快馬加鞭,陣勢往周元主峰延綿,以圖速勝。
周元鎮定自若,接連數子落下,卻是在兩陣中間另起了一陣,看情形是要借此陣將原先兩處陣型相連起來,與對方比拚陣力。
“唉,此時才想到連陣,來不及咯,這不是白白送彩頭嘛。”
“不錯,還不如一開始就隻布一陣,在陣內多立副陣眼,也能多幾分陣力,或許還能多守住一時。”
人群中又不時傳出歎息,皆是感歎周元白棋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