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暴雨停歇、火焰熄滅。
雲層之上的蜃龍這才終於散去陰雲,搖身一變化作一位青衣女子的模樣。
“……”
沐浴在狡黠的月光之下,小青凝視著下方的山林久久沒有說話,直到裴文德的身影憑空出現在其身後。
“你最近好像越來越暴躁了?”
沒有埋怨和惱怒,裴文德的話裡只有濃濃的擔憂之情。
自從長安回來之後,裴文德就發現了小青身上的變化——她似乎正在朝著一個自己不願意去想的方向發展。
一開始的酗酒還好,裴文德隻當對方是在生氣自己的出家。
畢竟裴文德又不是什麽木頭,小青對自己的情誼,他還是能夠感覺出來的。
因此在明白了這一點之後,裴文德為了防止小青的胡思亂想,始終克制自己穿僧袍、念佛經的次數和場合,甚至就連那串舍利念珠都很久沒有佩戴了。
而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盡量保持自己出家前的狀態,讓小青不至於生出太多的陌生感來。
奈何隨著時間的推移,裴文德驚愕的發現,事情似乎與自己想象中的有所不同。
除了一開始的確有些惱怒之外,小青只是借著“酗酒”的由頭離開自己的視線而已。
不再長時間的待在同慶寺的後山,而是遊蕩於整個潭州各地,這才是小青長期酗酒的最終目的。
直到今天,裴文德終於看到了小青一直不想讓他看到的另一面。
“你的修行出現了問題?”
有些驚訝,又有些恍然……
只見裴文德望著腳下那片差點被燃盡的山林,看著那些混雜著雨水的血肉,語氣略顯沉重的問道。
換做一年前的小青,她或許會殺了這些侵犯她領地的妖怪們,但卻絕對不會采用如此殘忍、粗暴的方式。
殺戮對小青來說只是一種解決問題的方式,她本身並不會對此產生任何愉悅的情緒。
但是在剛剛的戰鬥中,小青分明有種沉浸於殺戮的感覺,就好像那些墮入魔道的邪魔,追求殺戮的快感一樣。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瞥了一眼久久無言的小青,裴文德再次鄭重的開口問道。
“大概是一年前吧!”
這一次,小青終於沒有再保持沉默了。
“從長安回來以後,我就發現自己的脾氣越來越不受控制了。”
作為修行百年的大妖,小青本就屬於那種生性冷漠、甚至冷血的存在。
別說是脾氣暴躁到無法控制了,她甚至就連發脾氣的時候都很少,大多數時候都只是不屑一顧。
“是因為我嗎?”
從未想過小青身上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裴文德有些自責的問道。
如果早知道自己的出家會導致這樣的結果,裴文德當初或許會更加認真的衡量一下是否值得。
“不全是因為你,大部分原因還是我自己的修行之法出了問題。”
嘴角微微咧一抹弧度,小青倒沒有對自己的變化表現出太過明顯的悲哀。
對於天生天養的小青而言,冷漠和嗜殺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區別,都只是自己情緒極端化的一種表現而已。
小青之所以不想讓裴文德發現自己身上的變化,是因為她知道裴文德肯定無法接受一位殘忍、嗜殺的妖怪道侶的。
事實上,在今天之前,小青對於自身的變化其實隱瞞的挺成功的。
利用酗酒來壓抑自身暴躁、嗜殺的情緒,小青大部分時候還是能夠在裴文德面前勉強維持住自己原本的形象的。
只可惜,佛骨那曇花一現的佛光、以及這群不知好歹的妖怪,卻讓小青這一年來的努力白費了。
曇花一現的佛光大幅度刺激了小青的妖性,隨後趕來的那些妖怪們則激起了小青的憤怒。
兩兩疊加之下,這才有了裴文德看到的那條暴虐、嗜殺的赤龍。
“需要我做些什麽嗎?”
沒有問出“你為什麽不和我說”之類的白癡問題,裴文德就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選擇默默站在小青的身後支持她。
若是有朝一日,小青真的淪為了永遠沉浸與殺戮快感中的邪魔。
裴文德所能做的或許也就只有將之封印,然後永遠陪在她的身邊吧?
至於徹底殺死小青?
這個選項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於裴文德的選擇之中。
裴文德固然有著屬於行善積德的理念和願景,卻遠遠做不到大義滅親的程度。
【或許,這也是我和法海的最大區別吧?】
腦海中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時至今日都還無法以“法海”自居的裴文德如此想到。
善惡倫常比不上親疏有別,這就是凡人與佛陀的區別。
“需要做什麽?”
“除了這個,你就沒有點別的想法嗎?”
忍不住瞥了裴文德一眼,小青似乎有些驚訝於對方所表現出來的平靜。
比起小青預想中的“大義滅親”或“恩斷義絕”的結果,裴文德此刻的表現實在是有些太過平靜了。
“我能有什麽想法?”
微微聳了下肩膀,裴文德沒好氣地反問道。
“你是想我當場將你封印?還是咱們就此恩斷義絕?”
“修行之道、長路漫漫,誰還沒遇到一兩個心魔呢?”
“就連我當初在渡劫的時候,都差點被心魔入侵,化作外道天魔。”
“更何況你走的還是常人未走過的‘丹轉之道’,遇上點問題那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道家修行者視為最高法門的“九轉金丹”之法,是無數道家先輩們用血和命總結出來的修行之道。
小青就算有著“歸葬一脈”的傳承靈光輔助,想要在這個基礎上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也不是那麽簡單的。
“心魔?你可沒和我說過這東西啊?”
然而與裴文德想象中不同的是, 小青貌似更在意對話話語中提及的“心魔”。
在今天之前,小青只知道裴文德兼修了“魔佛之道”,對方可沒提及過他在渡劫的時候還遭遇了天魔。
“呃,這並不重要……”
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裴文德頓時眨了眨眼皮,然後強行轉移話題說道。
“比起這個,你還沒說你到底哪裡出現了問題?”
“我雖然不是什麽彼岸陽神之流的陸地神仙,但兩個人一塊兒想辦法,總比你自己一直悄悄的摸索要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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