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痛，仿佛在火焰中灼燒，又像是被鈍刀剮去身上的每一寸皮肉。

　　蘇辰敏銳的知覺回來了，感知的卻是強烈的痛苦，以至於咬緊了牙關，卻死死克制自己不發出聲音。

　　他不是沒受過傷，但如此嚴重的傷勢也還是第一次，他一度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劍士強壯的肉體仿佛被剝離，變得脆弱不堪，如同饑荒中枯骨一般的黎民，承受絲毫外力便會崩潰瓦解。

　　眼皮從沒有如此難以睜開，哪怕蘇辰已經竭盡全力。

　　“呃——啊！”

　　蘇辰微弱的聲音不知是從哪裡發出來，他甚至都沒有開口。強烈的疼痛淹沒了一切，每一寸肌肉，每一寸髒腑，似乎有種什麽力量在與蘇辰激烈的對抗一般，在蘇辰的身上瘋狂的碰撞。

　　蘇辰不知道這樣的劇痛持續了多久，他已無法維持自己的意識，如同墮入了黑暗之中。

　　“蓉姑娘，他還有救嗎。”一個粗獷的大漢站在床前，背上背著一柄沉重的鐵錘。

　　“他沒事了。”一個淡色絲巾包發的女人拔去蘇辰眉宇間的一根銀針，淡淡說道。

　　隨即響起的是一個少女嚎啕大哭的聲音。

　　“勿要喧鬧！”那個絲巾包發的女人微怒，輕聲呵斥。

　　她穿著一襲淺藍色的常服，面容端莊又冷清，總帶著冷漠，仿佛沒有感情一般。

　　“抱歉抱歉，我馬上帶她出去——”

　　是一個白發白眉白胡子的老頭，身長比蘇辰矮了有兩個頭，卻帶著一頂高帽，沒有絲毫仙風道骨之氣，反而有些猥瑣，他的左手竟是一精巧的機關手，拎著曉夢的後領就將她提出了屋子。

　　“端木姐姐別生氣，這妹妹應該是和他相處久了，有感情了。”是一個清麗的聲音。她清脆的笑聲讓人如沐春風，滿頭白發和身上冰藍色的配飾完美地輝映，倒像是冰雪寒冬中的公主。

　　也是一絕代佳人。

　　“我知道。”這個姓端木的女人性情冷淡，如同她的衣著一樣樸素。

　　角落裡抱膝坐著一個被黑袍包裹的纖細身影，她低著頭用兜帽擋住了面容。聽到蘇辰沒事的消息，她緊繃的肩膀略微放松了些。

　　木屋外。

　　“你放開我——”

　　白毛丫頭在老頭鐵鉗一般的機關手下奮力掙扎，但全無用處。

　　“你這丫頭！剛下船就告訴你不能在醫館裡喧嘩！現在……氣死老頭子我了！”

　　老頭一松手，曉夢落在地上，她靈巧地躲開了老頭伸出來阻攔她的手，衝進了屋子裡。那短暫的時間爆發的速度讓老頭都有些吃驚。

　　屋內眾人只見一白毛少女衝到了蘇辰床前，

　　她的臉上掛著淚痕，卻是沒有再發出聲音，只是望著床上俊美的少年，嘴角還有笑意。

　　“小小年紀就有了這麽俊俏的情郎，小丫頭深藏不漏嘛——”白發女子調笑道。

　　曉夢的臉頰騰的紅了，沒吭聲。

　　“你可以叫我雪姐姐。”她又道，“墨家兼愛平生，以後你可以留在這裡。外面那位是班大師。這位是神醫端木蓉，你可以叫他端木姐姐或者蓉姐姐。這位小妹妹叫高月，比你還小幾歲，你們可以認識一下，說不定會是不錯的朋友。還有這位是大鐵錘。我們都是墨家的統領。”

　　雪女有些憐惜曉夢，或許是見多了六國顛沛流離的舊人。

　　“你好，我叫高月。”

　　高月綁著可愛的丸子頭，眼神純淨得仿佛初生的稚童。

如果蘇辰看見了，必定會懷疑高月就是書中記載的赤子之心。　　“你好。”曉夢輕聲道。

　　看著周圍陌生的人，曉夢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傷，仿佛是記憶中那吞沒了一切的大火，再次湮滅了身邊的一切。

　　只有蘇辰蒼白的面孔依舊，但卻昏迷不醒。

　　對於曉夢來說，這本不是她應該承受的一切。

　　“既然已經來了，就在這裡住下吧。”

　　端木蓉冷漠的表情仿佛拒人於千裡之外，說出來的話反而有許多人情味。她又道:“月兒，你帶她四處轉轉。”

　　“好。”

　　“蘇辰什麽時候能醒?”曉夢問道。

　　“或許兩三個時辰，或許兩三天。”

　　曉夢隨高月出了門。角落裡的焰靈姬識趣的也離開了小屋。

　　屋中恢復了沉默，直至曉夢離開許久，眾人方又繼續交談。

　　班老頭進了屋，用他的機關手輕輕掩上門。

　　“這個人是誰?為什麽巨子會讓我們去救這個人?”大鐵錘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

　　“不清楚。巨子也沒有細說。只是讓我們迅速前往，我接到消息的時間應該跟你是相同的。”雪女將目光轉向了班老頭。

　　“我也不清楚巨子的用意。或許和鹹陽發生的事情有關。巨子在鹹陽的籌劃失敗了，傳聞水寒劍主就是巨子埋在秦都的暗子，借擊築之名試圖刺殺嬴政，創下不世之功。可惜現在應該已經身隕了。”

　　“我知道，是高漸離。”大鐵錘一聲歎息，“唉，當年我還和高漸離兄弟一起喝過酒，沒想到巨子將他藏得這麽深——但是這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呢?難道他是高漸離的兒子?”大鐵錘摸不著頭腦，指著蘇辰問。

　　雪女噗嗤笑了。她微微上揚的嘴角呈一個優美的弧度，如同百合花綻放般的燦爛。“他的實力必定不在高漸離之下，怎麽會是高漸離的兒子?”

　　“他實力比高漸離強?這怎麽可能?”大鐵錘還是疑惑不解。

　　“這個少年一人一劍直面數千秦軍圍剿，還能斬殺掉數百衝鋒地秦軍鐵騎，如此實力已經超過你這個墨家統領了吧?”雪女的笑容總帶著一絲俏皮。

　　大鐵錘訕笑著，恍然大悟地摸著頭。

　　“年紀輕輕實力強大，身邊又帶著一大一小兩個女人，這小子的身份老夫著實想不到。”班老頭捏著自己的白胡子，思索著蘇辰的身份。然而蘇辰不過剛剛入世，他又如何猜得到。“不過巨子既然讓我們冒著危險救他，必定有其用意，我們照做就是了。過段時間我與大鐵錘便回機關城，這裡就交給雪姑娘和蓉姑娘了。”他抬頭看了看雪女和端木蓉。

　　“嗯。”端木蓉表示應允。

　　“好。”雪女點點頭。然而她視線一瞥，卻發現蘇辰蒼白面孔上眼皮輕輕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