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一位公主意外闖進了黑暗的森林,她受傷了,哭得很傷心。哭聲引來了住在山林裡的獵人,他為憔悴的公主包扎傷口,給她食物,供她住所。在相處的那幾天裡,獵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他深深愛上了公主。但是有一天,幾個穿著鎧甲的士兵帶走了她,獵人將他們都殺死了,可公主還是坐著馬車離開了森林...”狄蒙血肉模糊的斷臂抽動起來,喉嚨奮力的發聲。
紳士手指立在嘴唇前。“噓噓噓,聽我講完,如果你不想像書架後那些‘士兵’一樣的下場。”被倒掛在牆上的安哲流至腰間的血漿逐漸凝固,口唇也開始泛白。
“公主走後獵人的世界失去了所有色彩,每當有過路的馬車他都會躲在一旁偷看,期盼著公主有一天會來看望這可憐的家夥,所以他每天穿著得體像紳士一般,窺探著遠處的馬車。國王十分畏懼他,以至於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派騎士來刺殺獵人...”
安哲撕開被血液粘住的嘴唇,吞下從口中滲出的腥血,“可她是人類,她懼怕著真實的你...甚至是厭惡,只要你活著,她就不可能從恐懼之中走出來...”
紳士顫抖的抬起雙手,渙散的眼睛看著手掌上紅色的血塊,又抬頭環顧四周,“她懼怕你”
“你不是人類”
“你只是一隻孤獨的可憐蟲罷了”
“你整天仰慕的公主其實是一個想殺死你的人”
“我是怪物。”
“你根本配不上她”
“去死吧你”
無數的言語刺激著他那極度混亂的腦子,最後一道自卑的心理防線被輪番砍削,他捂著頭摔在地上,嘴裡小聲念叨,“原來我才是錯的那個人嗎...”
紳士身上抽搐著長出黑色的爛肉,捂著頭髮出扭曲的嘶吼聲,眼裡空洞的白光越發皎亮,右臂一揮就將高聳的書架牆推倒,書本像潮水一般傾落下來,在揚起的灰塵中,書架後堆積成小山的骸骨上爬滿了一條條細長的蛆蟲,一件件參差不齊的西裝被掛在牆上,腐臭的味道從鼻孔直鑽腦門。
巨人扭曲重疊的聲音傳進火車隧道中森森回響,木質的地板被他踩陷下去,微微的震動搖晃著倒掛在牆上的安哲,巨人跪倒在地上,生出一根爛肉枝條將斷肢從狄蒙手臂上抽了出來,“啊!!”伴隨著狄蒙的呻吟,巨人緩緩向前挪動,顫抖的爛肉又組成那個彬彬有禮的紳士,他從鋼琴的殘骸中拾起破爛的禮帽戴在頭上,翻開了一本掉落在地上的書,拿出一封信輕輕放在了狄蒙的身上。
“假如我死了,她就能回歸正常的生活了嗎?”
狄蒙沒有回答他,淚水在眼皮下充溢,他轉身向後跳下軌道,摘下高帽彎腰深深地行了一個紳士禮,火車的燈光從隧道中閃過,帶來的氣浪掀動著狄蒙手上的信封,很安靜,只有車廂晃動的聲音,還有軌道上滴滴滲落的深紅色血液。
狄蒙攀上書架將傘拔出,安哲血肉模糊的的斷腿砸落在地上,又摔出許多新鮮的血液,他的眼珠開始向上翻動,狄蒙在地上拖拽著他,在地上拖出兩條長長的血色拖痕。
“明明是你叫我別死,你可別自己先死了啊。”
他竭力拽著安哲的手,緊繃的肌肉從傷口中擠出來暴露在空氣中。
他將安哲拖到車廂上,體力不支倒在地上,雙手撐著地面,在地板上吐出一大灘口水,他兩手顫抖著扯開西裝,身上竟沒有一絲傷痛, 前一分鍾撕裂的肌肉刺激著他的神經,
現在卻跟沒事人一樣,就像在做夢。 癱坐在地上的安哲咳了幾聲,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站台之間的人是不能被影響的,來的時候是怎樣的回去就是怎樣的,就算是只剩下一隻斷臂,回到列車也會‘復活’,慢慢習慣這種感覺吧。”
紳士或許已經料到了有這樣的結局,狄蒙拿著背面寫著“For my princess”的信封,車門關上了。
一滴雨在窗戶上滑落,敲擊著停在路旁的軌道艇,烏雲黑壓壓的一大片,發動機的聲浪和雨聲混在一起變得很難聽,可能是過於嘈雜了。
狄蒙站在走廊,敲響了一戶人家的門,開門的是一個男人,
“有事兒嗎?”
“我找莉莉小姐。”
男人轉身喊向屋內,“喂,找你的。”
女生從昏黑的客廳走出,邊走邊提起落在胳膊上的吊帶,沒等她開口,那張帶著幾個血印的信封舉在女生面前,“這是紳士讓我給你的。”
她小心接過信封,
“他?那個自稱紳士的怪物?別再來纏著我行嗎?”
“他死了。”走廊外的雨聲似乎又變大了一些。
“滾開。”女生啪的一聲關上門,走廊外的鞋架微微搖晃起來。
房門隔絕著雨聲,兩滴淚從眼角滑落。
橋梁上一輛車也沒有,軌道艇飛馳著,西邊不遠的烏雲縫中灑出陽光,頭頂落下的雨水敲打著他的臉頰,只有風聲和發動機的聲浪拂過他的耳朵,很吵,很吵。